陈默将最后一块踏雪寻梅墨锭裹上油纸时,窗外的梧桐叶正簌簌飘落。墨坊的木门一声被推开,带着潮湿的霉味,他抬头看见柱子站在门口,脸色比往常苍白。
师傅,柱子压低声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钱袋,县城米铺的王掌柜托人捎话,说有批货要经咱们后山走。
林夏正在调制新墨的手顿了顿,狼毫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团墨渍。陈默注意到柱子的衣袖上沾着暗红色的泥土,这种颜色他见过——三年前邻村矿难,救援时挖出的土就是这种暗褐色。
什么货?陈默把墨锭码进檀木匣,指尖在匣盖上轻轻叩了三下。这是他们师徒间的暗号,三下代表。
柱子的喉结滚动:没明说,只提了带血的墨他从怀里掏出块碎瓷片,釉色斑驳,陈默凑近一闻,有股若有若无的腥气。
林夏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里的墨碗摔在地上,黑汁溅在柱子的布鞋上。陈默扶住她颤抖的肩膀,闻到她发间有股陌生的檀香味——这种香调他曾在县城当铺见过,是缅甸商人常用的香料。
我去后山看看。陈默披上外衣,袖中藏了把淬毒的刻刀。临出门时,他注意到晾墨架上的墨锭少了三块,缺口处残留着暗红色的泥土。
后山的松林在暮色中泛着幽蓝,陈默踩着腐叶前行,鞋底突然陷入松软的土坑。他蹲下身,借着月光看见坑底散落着几枚铜扣,样式很像缅甸军靴上的配件。
陈师傅好兴致。沙哑的声音从树影里传来。陈默转身,看见个戴斗笠的男人倚在树干上,月光照亮他半边脸——左眼下有块暗红色的胎记,形如墨滴。
您认错人了。陈默后退半步,刻刀在袖中滑出半寸。
男人摘下斗笠,露出头顶的刀疤:当年在果敢,您给军阀刻过血誓墨,每块墨里都掺着活人血。他伸手接住一片落叶,现在那些墨锭,还在缅北的暗市里流通呢。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终于想起这个声音——十年前,他被迫为缅北军阀制作毒墨,每块墨锭夹层都藏着高纯度海洛因。后来他设计让墨锭遇水即化,才得以脱身。
您想要什么?陈默的声音冷得像块冰。
重操旧业。男人从怀里掏出块墨锭,表面浮着层诡异的荧光,用您的立根墨配方,把货藏进墨里。他突然贴近,压低声音,听说您新收的徒弟,有个儿子在缅北读书?
陈默的刻刀落地。远处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惊起一群夜鸦。他望着男人消失在松林深处,脚边的落叶被踩碎,露出底下的暗红色泥土——和柱子鞋上的一模一样。
回到墨坊时,林夏正在擦拭打翻的墨碗。她抬头看他,目光复杂:刚才王掌柜派人送来封信。
陈默拆开信,泛黄的信纸散发着檀香味,上面只有一行字:墨里乾坤大,慎之。落款是个墨点,形状与男人的胎记一模一样。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墨坊陷入黑暗。陈默摸到案头的踏雪寻梅墨锭,梅枝灰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一双双警惕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