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的早班船摇摇晃晃驶离码头时,晨雾正顺着水面慢慢退去,露出两岸黛青色的山影。墨柒抱着那盆墨莲坐在甲板角落,瓦盆边缘还沾着昨晚没擦净的泥点——这是她从老宅后院挖来的,据说是母亲林夏生前最宝贝的一盆花。
“这墨莲可真怪,花瓣黑得发蓝,摸上去还凉丝丝的。”赵峰端着两碗热粥过来,粗粝的手指小心避开舒展的花瓣,把粥碗递过来时,指节上还缠着昨天修船缆磨破的纱布,“刚在船舱听老船夫说,这黑水河近日常有怪事,夜里能听到水下有东西撞船板,你一个姑娘家带着这盆花……”
墨柒没接话,指尖轻轻碰了碰墨莲的花瓣。那花瓣质地像绸缎,脉络在晨光下看得格外清,细密的纹路纵横交错,竟隐隐组成几个她认得的古篆——是母亲教她写的第一个字“安”。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墨莲记事儿,带着它,就像娘在身边。”
船行至中游,雾气彻底散了,阳光直直砸在甲板上,晒得人后背发烫。墨柒把瓦盆往阴影里挪了挪,却见墨莲的花瓣突然轻轻颤了颤,边缘泛起圈极淡的金光,像撒了层碎金粉。
“这是咋了?”赵峰凑过来看,粗嗓门压低了些,“昨儿你说花瓣上有字,我咋瞅着像乱码的线?”
墨柒刚要开口,船身突然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下拽了拽,紧接着又剧烈晃了晃,甲板上的空木桶“哐当”滚到船边,差点坠进水里。船夫的咒骂声从船头传来:“他娘的,又是这鬼藤蔓!”
陈默从船舱里冲出来时,手里还攥着半截没劈完的木柴,看到船舷边浸在水里的锚链上缠满了乌黑的藤蔓,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是噬船藤!”
那藤蔓看着像寻常水草,却比铁绳还韧,陈默挥着劈柴刀砍下去,刀刃嵌在藤蔓里拔都拔不出,藤蔓反而顺着刀身往上爬,转眼就缠上了他的手腕。“这东西邪门得很!”他咬着牙骂了句,另一只手去掰藤蔓,指缝里立刻渗出了血——那藤蔓表面竟长着细如牛毛的倒刺。
墨柒下意识把瓦盆往怀里抱了抱,就在这时,怀里的墨莲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乌黑的花瓣“唰”地全张开了,比平时大了近一倍,墨色的花粉簌簌往下落,飘到水面上时,竟像油滴入水般迅速扩散。
更奇的是,那些缠在锚链上的噬船藤一沾到花粉,竟像被泼了滚油似的,“滋滋”冒着白烟缩了回去,倒刺瞬间软化成泥。水下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像是有什么大家伙在退走,船身晃了晃,竟慢慢稳了下来。
“这……这花是活的?”赵峰看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粥碗差点脱手,“刚才那花粉……”
墨柒低头看向怀里的墨莲,花瓣已经慢慢合拢,恢复了寻常模样,只是脉络里的“安”字似乎更清晰了些。她忽然想起母亲笔记里夹着的那张字条,泛黄的宣纸上写着:“墨莲性阴,能克水祟,其粉噬邪,其纹记语。”
陈默甩了甩被藤蔓勒出红痕的手腕,走过来盯着瓦盆看了半天,突然道:“林夏前辈怕是早就知道这黑水河有问题。你看这花瓣上的纹路,刚才发光时我看清楚了,不是乱码,是‘避’和‘护’。”
船重新平稳前行,老船夫颤巍巍端来壶凉茶,说这噬船藤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凡是经过的船十有八九会被缠上,轻的损些货物,重的连船带人沉底,“姑娘这盆花是宝贝啊,刚才那花粉落水里,我瞅着河底的黑影都散了。”
墨柒把脸贴在微凉的瓦盆上,闻到墨莲散发的淡淡清香,像母亲晒过的书卷味。她轻轻摸着花瓣上的纹路,忽然明白母亲为何总在夜里给这花浇水,为何临终前非要她把花带走——这哪里是花,分明是母亲用半生心血养的护身符,用花瓣记着要对她说的话,用花粉护着她平安。
“赵叔,陈大哥,”她抬起头时,眼眶有点发热,“这花说,前面还有一段水路不太平,让咱们把船灯都点上。”
赵峰愣了愣:“花还能说话?”
墨柒笑了笑,指着花瓣上新显出来的“灯”字:“你看,它写着呢。”
阳光穿过花瓣,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母亲生前揉她头发时,落在她手背上的光点。黑水河的水流哗啦啦地响,载着船往前去,而那盆墨莲在她怀里轻轻摇曳,像在说:“别怕,娘陪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