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腐臭与潮湿的气息交织，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陈年污垢。脚下深及脚踝的烂泥发出的声响，混合着不明粘液和腐朽木屑，每一步都让人头皮发麻。
废弃矿道的深处，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令人窒息。
你确定这条路能更快穿过丘陵？龙馨捂着口鼻，声音在狭窄的岩壁间回荡。她手中托着的灵光勉强驱散黑暗，光芒边缘隐约可见散落的白骨——人类的、兽类的，无声诉说着此地的危险。
庞恒走在前面，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胸口的概念伤口虽被暂时压制，那种被锚定的虚弱感却如影随形。他需要尽快赶到浊气汇渊，任何能节省时间的路径都值得冒险。
钱浪的地图标示，这条黑矿道是穿越蠕虫丘陵最快的途径。他的声音沙哑，警惕地扫视四周，地面上绕行要多花五天，我们没那个时间。
他心中的紧迫感不仅来自可能的追兵，更源于胸口那如同沉睡凶兽般的伤口。在缓慢汲取养分的感觉，让他寝食难安。
突然，龙馨手中的灵光剧烈晃动。
等等！她猛地停步，侧耳倾听，脸色骤变，你听......
庞恒也听到了。
起初是细微的声，像春蚕啃叶，又像无数小爪摩擦岩石。但这声音正以惊人的速度放大、汇聚，从四面八方涌来，迅速变成了潮水般令人牙酸的噪音！
灵光照耀的边缘，矿道地面、墙壁、头顶的突然剥落、隆起，显露出其下密密麻麻、纠缠蠕动的身躯！
成千上万条沙虫！每条都有成人手臂粗细，暗褐色的身体与周围泥土几乎融为一体。它们没有眼睛，只有前端不断旋转、布满了层层叠叠锋利角质齿的圆形口器！无数张开的、旋转的口器正对着闯入者，发出令人灵魂颤栗的摩擦声！
单个沙虫的能量波动只相当于炼体期修士，但这恐怖的数量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压迫感足以让任何凝脉境以下的修士肝胆俱裂！
庞恒低吼着拉住龙馨后撤。
但已经晚了。
身后的来路同样被潮水般涌来的沙虫堵死！它们从岩壁缝隙、地面孔洞、头顶腐烂的支撑木中钻出，彻底封死了退路。整个矿道瞬间变成了一个不断缩紧的死亡囚笼！
龙馨并指如剑，淡绿色气劲射出，瞬间将最前排的十几条沙虫拦腰斩断！腥臭的绿色体液溅射开来，散发出刺鼻气味。
然而这精准的攻击对于沙虫的海洋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被斩断的残躯还在扭动，后方的沙虫便汹涌而上，瞬间淹没了同伴的尸体，甚至开始啃噬残肢！更多的沙虫如同决堤洪水，朝着两人疯狂涌来！
太多了！根本杀不完！龙馨脸色发白，手中灵诀不断变幻，或斩或震，清空着周围小片区域，但更多的沙虫立刻填补空缺。她的灵力在飞速消耗。
庞恒的情况更糟。他不敢轻易动用能力，胸口的伤势和之前的反噬让他状态极差，每次调动灵力都感觉经脉如针扎般刺痛。他只能凭借身法和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勉强支撑。
短剑砍在沙虫坚韧的表皮上发出闷响，往往需要好几下才能斩断一条。绿色的粘液沾满他的手臂，腐蚀性的液体烧得皮肤滋滋作响，传来阵阵灼痛。
这样下去不行！庞恒格开一条弹射而来的沙虫，喘着粗气吼道，地形太窄，它们的数量优势太大了！
矿道宽度不足一丈，两人背靠背作战，活动范围被压缩到极致。沙虫却可以从所有方向发动攻击，防不胜防。一条沙虫从头顶落下，旋转的口器直咬庞恒天灵盖！龙馨眼疾手快将其击飞，自己的肩头却被侧面袭来的沙虫擦过，衣帛撕裂，留下了一道血痕。
伤口很浅，但传来的麻痹感让龙馨心中一凛：小心！它们可能带毒！
绝望开始蔓延。灵力在消耗，体力在下降，而沙虫的攻势却仿佛永无止境。照这个速度，最多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就会被虫海彻底淹没。
庞恒大脑飞速运转。差评单个沙虫？毫无意义。差评矿道结构？同归于尽。差评沙虫的攻击性？范围太大，反噬可能让他直接失去意识！
必须找到一个关键点，一个能撬动整个局面的支点！
他的目光扫过汹涌的虫潮。它们配合默契，进攻井然有序，前面的牺牲为后面的创造机会......协作？对了！就是协作！
这些低等生物能形成如此威胁，除了数量，更在于那高度统一的狩猎协作本能！它们不是一个单独的个体，而是依靠群体本能连接的超级有机体！
如果......能让这个有机体从内部崩溃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庞恒心中成型。这需要精确定义的目标，并承担范围性差评带来的可怕后果。但，这是唯一可能破局的方法！
龙馨！庞恒猛地后退，与龙馨背脊相抵，嘶声喊道，帮我顶住十息！无论如何不能被打扰！
龙馨没有多问。她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双手印诀上，淡绿色灵光骤然炽盛，化作旋转的荆棘光壁将两人护住！光壁外，无数沙虫疯狂撞击撕咬，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
坚持住！龙馨嘴角溢血，维持这超负荷防御对她负担极大。
庞恒闭上双眼，不顾经脉刺痛和胸口悸动，将全部心神沉入能力之源。他将如渔网般撒出，笼罩整个沙虫群体，去捕捉那维系着它们协同作战的群体狩猎协作本能！
他到了——那是一种弥漫在虫群之间的、微弱却坚韧的精神网络，将所有沙虫的杀戮欲望拧成一股。
就是它！
庞恒猛地睁眼，瞳孔深处漆黑漩涡一闪而逝。他对着汹涌虫海，对着无形精神网络，发出了源自概念层面的怒吼：
我差评——你们这该死的狩猎协作本能！漏洞百出，混乱不堪！你们之间，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协作！
嗡——！
无形却磅礴的诡异力量以庞恒为中心扩散开来！矿道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左臂黑纹传来撕裂剧痛，胸口的概念伤口也传来冰刺般的悸动！庞恒闷哼一声，七窍渗血，身体摇摇欲坠。
然而效果立竿见影且......混乱！
就在无形波动扫过虫群的刹那，原本井然有序的沙虫海洋瞬间陷入疯狂！
最前排攻击光壁的沙虫动作一僵，旋转的口器猛地转向身边同类！一条沙虫狠狠咬住同伴，被攻击的沙虫立刻反口回击！
如同推倒多米诺骨牌，这疯狂的互相攻击如瘟疫般在虫群中蔓延！协作本能被强行扰乱否定，深植于这些低等生物灵魂深处的原始竞争欲望被彻底引爆！
吞噬！吞噬眼前一切活物！哪怕是刚才并肩作战的！
眨眼之间，两人周围不再是统一的敌人，而是变成了血腥混乱的自相残杀战场！无数沙虫纠缠撕咬，绿色体液和残破虫尸四处飞溅。攻击龙馨防御光壁的压力骤然消失。
龙馨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地狱景象，几乎忘了维持灵力。
走......快走！庞恒虚弱的声音将她惊醒。他状态糟糕到了极点，差评整个群体本能的反噬远超想象，灵魂仿佛都被撕开了口子。
龙馨立刻散开光壁，搀扶住几乎无法站立的庞恒，踩着满地滑腻虫尸，以最快速度向矿道另一端冲去。
沿途，无数沙虫仍在疯狂互相吞噬，无暇顾及这两个掠过的人类。它们已彻底沦为被本能支配的疯狂野兽。
两人不敢停留，拼尽全力在混乱虫巢中穿行。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微弱光亮——出口！
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地狱的瞬间，庞恒因反噬而格外敏感的精神捕捉到了一丝异样。在无数沙虫疯狂的精神波动深处，在互相撕咬吞噬的血腥战场中心，仿佛有一个更加庞大、古老、冰冷的意识，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群体混乱，而......微微苏醒了一丝。
那意识带着被蝼蚁惊扰的......不悦。
庞恒猛地回头，望向黑暗的、充斥着疯狂嘶鸣的巢穴深处，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沙虫巢穴......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它们那高度统一的协作本能，或许......并非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