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顺流而下。
两侧许多船家都不自觉靠了上来,或者随在身侧,或跟在后面,组成了浩浩荡荡的船队,几乎把河面铺满,远远看去,蔚为壮观。
“别送了,别送了。”
顾青无奈的站在船头,向四面八方挥手作揖:“父老乡亲们的热情我心领了,但这都阻碍交通了,大家请回吧。”
船家李二跟在顾青旁边,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船,莫名觉得脸上有光,仿佛自己在指挥一场规模宏大的海战一样。
他叉着腰,昂着头,任由激荡的水汽在脸上冷冷的拍,“顾团总别劝了,这都是百姓的心意,他们能做的不多。”
顾青摇头叹气。
搞出这么大的场面,那得花多少钱?
哪个王八蛋闲成这样?
有钱没处花是吧?
此时,坐在茶馆二楼,正在欣赏万民欢送场景的陈长风忽然打了个喷嚏。
“唉。”他揉了揉鼻子,“果然年纪大了,见不得风啊。”
陈长风紧了紧衣服,却依旧负手观看,目送着顾青的船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码头上也有一队人,正在目送顾青离去。
只不过他们却是傻眼状态。
张宗正自从得知了顾青的不凡之后,就绑了张家老爷子,一路上快马加鞭,银钱开道,想要跟顾青攀上交情。
可他们今天凌晨才刚到码头,从船上下来以后,不过吃顿饭的工夫,就遇到了这种事。
一打听,百姓们送的竟然就是他们要找的顾青。
张宗正有心追上去。
可码头上的船全部离港,加入了送别大军,他们根本没船可坐。
张老爷子已经被殴打的鼻青脸肿,还用大枷锁住,身上穿着破烂麻衣,前胸后背位置都有一个“囚”字。
看起来如同古代囚犯一样。
戴着这十几斤的大铁枷走了这么远的路,张老爷子早就半死不活了,此时却看着远去的船只,咧嘴讥诮。
“嘿嘿,拍马都赶不上热乎的,看看人家这场面。”
“闭嘴!”
张宗正狠狠瞪了老头一眼。
两边童子立时拿着藤条抽了起来。
老头痛的吱哇乱叫。
“干嘛呢,干嘛呢?”梁满仓拨开人群,上来一打量,“得真哭,打哭的没感情,不给工钱。”
张宗正冷冷看了梁满仓一眼,抱着胳膊没说话。
他在山上是鄙视链底层,受尽白眼,下山之后却地位崇高,这一来一去的落差,导致他的心理早已扭曲。
在普通人面前,冷血、狷狂而乖戾。
再怎么样,他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与这些肮脏的凡人有着云泥之别。
一个眼神。
童子当即上前,厉喝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教老爷做事?”
“呦。”梁满仓听出口音了:“外地的?”
“不错!”一个童子说:“我们正是西江——”
砰砰。
童子话说一半,枪声乍然响起,俩小家伙的脑袋当即开了花。
周围百姓惊叫连连,潮水般退开。
梁满仓举着匣枪,冷笑道:“什么东西,也敢教爷爷做事?”
张宗正一呆,旋即大怒:“你敢?”
抬袖一挥,便催动了玄蛇九窍鞭。
这是从张老头手里收缴来的,一路上他也用过不少次,非常好用。
但这次却不灵了。
顾青搭的船说走远了,其实也没多远。
而他现在也不缺手牌什么的,所以时常佩戴的,都是唯一有防御能力的武将【张角】。
此刻忽然有了感觉,下意识顺水推舟,更换判定。
【屯田】(12)→(13)
顾青诧异地回望码头。
张家人又追来了?
还真是锲而不舍啊……
码头上已经乱了起来。
张宗正发觉法宝没动静,就快速掐诀,撅嘴一吹,呼一下一股狂风激荡,吹得沙石满天,人人衣衫飘飞,下意识以手遮脸。
这风来得快,去的也快,等众人睁眼看去,梁满仓的项上人头已经飞去无踪。
人群怔了怔。
下一刻,梁满仓的一腔热血喷出,化成血雨洒下。
哗!
人群霎时喧闹起来。
附近的帮派人士闻声而来,拎着匣枪在人群中穿梭。
“看好他。”张宗正一声吩咐。
随行仆人马上抓住了想趁机逃跑的张老爷子。
张宗正脚踏罡步,嘴中念念有词。
不多时,一声大喝:“起!”
河面上突然起了一阵浓雾,漫漫铺进人群,水雾翻滚间,一片昏沉茫漠。
人们的惊叫声中,不时传来帮派人士的惨叫,而且,这惨叫通常都是刚刚响起,就立即戛然而止。
“什么事什么事?”
正带人维持秩序的刘三儿掏出枪就要过去。
钱通天伸手一拦,“小心,这是妖人弄法。”
“啊?”刘三儿一呆。
钱通天已经跨上马:“你们稳住,我去请九叔。”
……
码头已被浓雾遮掩,看不清楚。
船只漂流的很快,屯田(13)的距离也就四十多米,很快就超出了距离。
顾青只能听到隐约传来的叫喊。
他收回目光,对李二摊摊手说:“这是真卖力气,这么远了还在喊。”
在他看来,张家人怎么也是挂着龙虎山的名头,绝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普通人。
却没想到,龙虎山与茅山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一个是父死子继的千年世家,一个是师徒传承的民间隐士。
前者脱离群众已久,早已经与普通人分化成两个种族了,他们觉得自己比凡人好,比凡人高级,于是便高高在上的指点江山,一天天道貌岸然的考验这个,考验那个。
稍有不如意,就是冠冕堂皇的大势压下来,说什么考验没通过,你命数如此,当有此劫等等……
再想想。
天上明明有那么多神仙调理阴阳,为什么凡间还有这么多灾难呢?
要么就是神仙不做事,要么就是神仙不做人事。
江河翻涌,浪花飞扬。
顾青回到船舱,这晃晃悠悠的船,他还真有点坐不惯,站了一会儿就有点头晕。
……这么多船顺江而下,可惊到了许多水贼匪徒。
“这是怎么个情况?有人在借水运粮?”
一堆儿堆儿水贼撑着船跟上去。
他们说是水贼,其实穿着打扮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上去一问:“哎,老乡,你们干嘛呢?”
被问的说:“不知道,看这么多船跟着,我就凑个热闹。”
“……”
水贼无语,便摇桨往前,换了个船问。
那人说:“害,拿钱办事呗。”
水贼一听,心下窃喜。
再一看,这人船上鼓鼓囊囊,都用遮雨布盖着,瞅着那吃水还挺深。
当即掉头回去通知大部队。
他却不知,这是陈长风使唤的太急,人家货都没来得及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