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沈安宁的能量越来越弱,形体开始变得透明。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从脚踝开始,一种冰冷的虚无正从下向上蔓延,身体慢慢融入空气,仿佛随时会像水汽般彻底蒸发。她只能将魂体紧贴着墙根移动,在阴影里汲取一丝微弱的稳定感。
老街醒了。环卫工人有节奏的扫地声,早点摊主摆放桌椅的碰撞声,以及行人带着清晨特有困意的交谈声,像潮水一样涌来。
沈安宁她飘荡着,路过一家刚开门的包子铺。巨大的蒸笼揭开,滚烫的、混杂着面粉甜香和肉馅油脂气的白雾“呼”地涌出,瞬间包裹了她。那气味如此霸道,如此鲜活,像一把钝刀,猛地撬开了她早已停滞的生理记忆——腹部传来一阵空洞的抽搐,像是在渴望食物。
店主是个面相敦厚的中年女人,系着沾满油渍的围裙。她瞥见墙根阴影里“站”着个脸色惨白、穿着精致校服裙的姑娘,眼神空茫地盯着蒸笼,以为是遇到难处的学生。便顺手用油纸包了个刚出笼、热气腾腾的肉包:“姑娘,没吃早饭吧?这个给你,不要钱。”
那递来的包子,在沈安宁视野中仿佛被放大了。油纸边缘沁出润泽的油光,包裹着白胖松软的实体,散发着灼人的、属于生命的热度。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却径直穿过温热的油纸,那股鲜活的“人气”如同微弱的电流掠过她的指尖,让她的魂体边缘泛起几乎看不见的涟漪,带来一阵轻微的麻痹与排斥感。她猛地缩手,肉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在青石板上滚了滚,洁白的表皮立刻沾满了灰黑的污渍。
“哎,你这姑娘……”店主愣住了,看看自己空了的手,又看看地上的包子,脸上先是困惑,随即涌上一种被辜负好意的不悦,“怎么不接啊?好好的粮食……”
残留的骄傲让沈安宁脱口而出:“我不要你的东西!”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却带着骨子里的娇气。她自己都觉得可笑——都成了这般模样,还端着“沈大小姐”的架子。
店主摇摇头,捡起肉包扔进垃圾桶,转身回了店里。
沈安宁看着地上的油渍,又看看自己愈发透明的手部轮廓,一种巨大的屈辱感淹没了她。以前的她,随手就能买下整家甜品店,现在却连一个包子都“碰”不了。更可怕的是,她的小腿以下已经完全透明,像随时会消散的空气。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像一片被风驱赶的落叶,仓皇地逃向最近的一处阴影——一家粮油店的门廊下,侥幸躲过了逐渐蔓延过来的阳光。镜河市的清晨正在苏醒,车流开始轰鸣,但这座城市新的一天,已经与她再无瓜葛。
一小片光斑映穿她手的轮廓,带来一阵细微的灼烧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原来阳光会成为威胁。她将脸埋入膝头虚影之中,第一次对“存在”本身感到绝望——她是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连寻找一个容身之处,都成了奢望,阳光带来的灼烧感让她只能蜷缩在最深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