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把碎玉符咽下去的瞬间，喉咙里像是吞了把烧红的刀片。那股黑气顺着食道往下钻，烧得他胃里发烫，可刚落到经脉里，反而安静了，像条冬眠的蛇，贴着血管壁缓缓游走。
他没吐，也没运功逼毒。
反而闭眼站了三息，任那股阴冷在体内扎根。再睁眼时，鼻尖微微一动——东南方向，三里外，有股腥臊味，混在瘴气里，一般人闻不到，但他现在能“尝”出来。
引兽香没把他变成猎物，反倒成了猎犬的鼻子。
他扯下外袍，从水囊倒水浸透，裹住口鼻。布料一凉，眼前浓雾像是被刀劈开一道缝。他抬手，把红绸带缠在左腕，打了死结。右手握拳，赤纹在皮肤下微微发烫，拳套边缘磨出的毛边扎进掌心，疼得清醒。
北谷入口就在眼前。
地势陡降，两侧山壁像被巨斧劈过，裂口歪斜，长满黑苔。雾从谷底往上涌，不是白，是灰中带紫，踩上去像踩在腐肉上，软绵绵的，还带着湿黏的阻力。
他每走十步，就一拳砸向路旁石壁。
“咚！”
赤色掌印留在青石上，像盖了戳。他知道，这谷子会吃人，连路都能吞掉。标记不能断，断了就再也出不来。
雾越来越厚，灵觉像是被棉絮堵住。他耳朵嗡嗡响，可体内那股黑气却像指南针，轻轻一颤，指向深处。
走着走着，脚下一滑。
低头一看，草丛里半截断剑，刃口卷曲，沾着干涸的血。他蹲下，指尖抹过剑柄，有指痕，还带着汗渍残留——不是陈年旧物，最多死了一天。
他继续往前，拳印不断。
两里后，树多了起来。枯枝交错，像无数伸向天空的骨手。一棵歪脖子老松下，一团黑影趴在地上。
他走近。
是个穿巡山服的弟子，脸朝下，后脑凹陷，像是被重物砸过。最瘆人的是胸口——从锁骨到肚脐被整个撕开，内脏没了，只剩血糊糊的腔子，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活活掏空。
他翻过尸体。
配牌还在，刻着“玄微宗巡防三队，周通签发”。
他冷笑。
周通？那个收了周玄二十枚灵币就敢批调令的执事？
他掰开尸体手指，指甲缝里嵌着几根黑毛，粗硬带油光，不是山狼的毛。他又摸了摸尸体腰带——断口处，残留半枚火漆印。
他从袖中取出自己的火漆，对上。
“玄”字缠蛇，蛇眼位置那个圆凹点，一模一样。
他捏着火漆印，指节发白。
周玄不是想借妖兽杀他。
他是早就安排了人进来，灭口的。
这三队巡山弟子，根本不是意外遇袭，是被派来清理痕迹的。结果清理到一半，反被什么东西清理了。
他猛地抬头。
四周静得不对劲。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连风都停了。雾气凝在半空，像一层裹尸布，盖在林间。
他后退半步，脚跟踩到一片腐叶，发出“咔”的轻响。
就在这刹那，地底传来震动。
不是脚步声，是某种东西在泥土下爬行，速度极快，贴着地表逼近。
他没跑。
反而缓缓蹲下，把红绸带在手腕上又绕了一圈，死死勒紧。拳套绷直，指节咔咔作响。他盯着前方那片腐叶堆，眼睛一眨不眨。
动了。
一片巴掌大的枯叶轻轻掀开，露出底下湿黑的泥。
然后是第二片。
第三片。
突然，整片腐叶炸开！
一头巨狼跃出，足有丈长，肩高过人。皮毛赤红如血，脊背隆起一块肉瘤，像是长错了地方的角。最吓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竖立，泛着妖异的红光，嘴角咧开，獠牙外翻，滴着黏稠的涎水。
林宵没动。
他知道，这种时候，先眨眼的会死。
巨狼落地，前爪刨地，低吼一声，震得树叶簌簌掉落。它没立刻扑，反而歪头打量林宵，鼻翼抽动，像是在嗅。
林宵体内那股黑气，忽然一热。
他明白了。
引兽香没失效，但它现在成了双刃剑——妖兽能闻到他，他也能“闻”到妖兽。
这畜生不是单纯被香味吸引，它是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那黑气，本就是妖物炼制的，带着妖脉的印记。
所以它在犹豫。
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猎物，还是……同类？
林宵嘴角一扯，低声道：“看够了？”
话音落，他右脚猛地蹬地，整个人没后退，反而前冲半步！
巨狼瞳孔一缩，本能后仰。
林宵就是要这一刻。
他左拳轰出，赤纹暴涨，拳风撕裂雾气，直冲狼妖咽喉——《赤阳锻体诀》里记的“兽脉三穴”，咽喉是第一穴，断则失声，失声则乱神。
拳到半途，狼妖反应极快，头一偏，獠牙横扫！
“铛！”
拳套与獠牙相撞，火星四溅。
林宵虎口发麻，拳头像是砸在铁柱上。他借力后跃，落地翻滚，避开狼妖顺势甩出的利爪。爪风擦过肩头，劲风割裂衣料，皮肤火辣辣地疼。
他站定，呼吸略沉。
这畜生不止聚气初阶。
它体内有妖元流动，比普通妖兽凝实得多，怕是已经卡在聚气二阶边缘，只差一个契机。
而他，淬体二阶，肉身强横，但没灵力护体，没功法加持，硬碰硬，三招之内必败。
狼妖甩了甩头，喉咙里滚出低吼，前爪再次刨地，肌肉绷紧，准备扑杀。
林宵却没摆防御架势。
反而抬起左手，慢慢解开了拳套。
他把拳套扔在地上，活动了下手腕。
然后，他当着狼妖的面，从怀里摸出那枚碎裂的玉符残片，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咔。”
残渣混着黑气，再次涌入喉咙。
狼妖的红瞳，骤然收缩。
林宵嘴角溢出一丝黑血，可他笑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同类吗？”
他舔了舔唇，眼中赤纹与黑气交织，像烧红的铁上爬满毒蛇。
“那——我给你闻个够！”
他猛然张口，深吸。
体内黑气逆冲而上，顺着呼吸喷出，化作一缕漆黑雾气，直扑狼妖面门。
狼妖本能后退，可那黑雾像是活物，缠上它的鼻尖，瞬间钻入。
它浑身一僵，四肢抽搐，眼中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被什么东西入侵了神智。
林宵没等它恢复。
他冲了上去。
不是拳头，是头槌！
“砰！”
额头狠狠撞在狼妖鼻梁。
骨裂声清晰可闻。
狼妖哀嚎，后退两步，眼前发黑。
林宵紧随而上，左手成刀，劈向其脖颈。狼妖仓促抬爪格挡，却被他右手顺势抓住腕骨，猛力一扭！
“咔嚓！”
关节错位。
林宵膝盖顶上它腹部，借力翻身，骑到它背上，右手死死扣住它下颌，左手按住头顶，用力一拧！
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狼妖四肢疯狂抽搐，可林宵的力道像铁钳，越收越紧。
它的眼珠开始充血，舌头外吐，呼吸越来越弱。
就在它即将断气的瞬间——
林宵忽然停手。
他松开手，翻身落地，喘着粗气，盯着狼妖抽搐的躯体。
他知道，杀了它不难。
难的是，谷里不止这一头。
他刚才那一口黑雾，等于在妖群里点了一盏灯。
接下来，来的不会是孤狼。
会是群。
他弯腰，捡起拳套，慢慢戴上。
然后，他蹲下，从狼妖脊背的肉瘤上撕下一小块皮肉，塞进嘴里。
血腥味冲进喉咙。
他嚼了两下，咽下去。
“既然要当猎手，”他抹了把嘴角的血，低声道，“总得先尝尝猎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