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城门守卫才看清那三人影。
林宵走在最前,脚步虚浮却没停。右臂裹着厚布,血迹渗到外层布料上,留下一块暗红。赵梦涵紧贴他左侧,手指扣住他腰带,随时准备扶稳。谢红绡落在最后,断刀插在背后布囊里,走路一瘸一拐,脸上却没半点疲态。
“三日山路,就这副模样来见陛下?”守卫迟疑着要拦。
林宵咧嘴一笑:“我还能走,比死人强。”
话音未落,已迈过门槛。石板路直通宫门,他一步没歇。
皇城早朝刚散,殿前广场空荡。几名文官远远望见,低声议论起来。一个年轻御史忍不住道:“此人重伤至此,怕是撑不过午时,何必闹这一出?”
话刚落,林宵已踏上玉阶。
台阶共九十九级,他每登一步,右臂便抽搐一次。到了殿门前,侍卫欲扶,被他抬左手挡开。赵梦涵想上前,他也摇头。
“我自己能站。”他说。
殿门开启,内廷太监高声传报:“护国修士林宵、刑部捕头谢红绡、玄微宗修士赵梦涵,觐见!”
皇帝端坐龙椅,目光扫过三人,最后落在林宵身上。他没立刻开口,只挥手命人赐座。
林宵拱手,声音不大却清晰:“臣站着回话。”
满殿寂静。
“南荒古战场有异动。”他开门见山,“魔影未灭,只是退入地底。封印松动,‘噬魂井’已被唤醒,再拖下去,必生大祸。”
有人冷笑:“你伤成这样,所言可有凭证?”
林宵不答,从怀中取出一本染血典籍,单手翻开,递向殿中执笔史官:“《大寂灭经》残卷,上面记载的符文与地底封印完全对应。你要不要亲自去拓一份回来?”
那人闭嘴。
皇帝起身离座,亲自走下台阶。他接过书页,翻看片刻,脸色渐沉。“你为查此事,受此重创?”
“不算重。”林宵笑了笑,“至少我还活着回来报信。”
“好!”皇帝猛然合书,“若无人担当,朕来担!若无人镇守,你便是守将!”
他转身走向内殿,片刻后捧出一枚令牌。赤金打造,虎首纹路,正面刻“皇命亲授”,背面铭“可调禁军三千”。
“此为‘赤金令’,历代仅授统帅亲王。”皇帝将令牌托于掌心,“今日,朕破例赐你。”
群臣哗然。
林宵没接。
他盯着那枚令牌,良久才道:“陛下厚爱,臣心领。但这权柄,若只为争权夺利,恕难从命。”
殿中气氛骤紧。
皇帝却大笑:“你以为朕不知你心思?你不是要当官,是要查那佛劫真相!此令给你,是让你查案时,不必再求人点头,不必再看人脸色!调动兵马、搜查府邸、质问官员——皆凭此令,无需通禀!”
林宵终于伸手。
他用左手接过,指尖擦过令牌边缘,感受到一丝温热。收进袖中时,动作干脆利落。
“臣,领命。”
一句话落下,殿中再无人敢质疑。
退朝钟响,三人走出大殿。阳光洒在宫道青砖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谢红绡啐了一口:“刚才那个御史,脸都绿了。听说他叔父在城西有座别院,正好挨着乱葬岗,要不要拿你的令去查查?”
林宵挑眉:“你怀疑他勾结魔族?”
“我看他长得就像个细作。”她冷哼。
赵梦涵没笑。她看着林宵缠满绷带的手臂,忽然问:“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哪一句?我说过太多。”他歪头。
“你说你是来收债的。”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林宵停下脚步。
他抬头看向皇宫飞檐,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光。风吹起他的衣角,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隐约可见。
“每一笔,我都记着。”他说,“谁骗过我,谁踩过我,谁想拿我当祭品……一个都不会少。”
谢红绡拍了下他肩膀:“那你先别忙着算账,先把这条胳膊保住。”
“死不了。”他活动了下左臂,“再说,我还有这张嘴,比刀还利。”
三人并肩前行,穿过宫门。
外城早已传开消息。百姓挤在街边,指指点点。
“那就是林修士?听说他一人打退千名妖兵!”
“胡说,是万兵!”
“你看他手臂,是不是断了?”
“瞎说什么,那是战功!”
一名太监小跑着追上来,满脸堆笑:“林大人!陛下口谕,今晚设宴为您压惊,另有三位公主……哎,您去哪儿?”
林宵头也不回:“我不喝酒,更不娶公主。”
“可这是圣意啊!”
“圣意也管不了我的婚事。”他摆手,“我要是真娶了公主,回头山猪精上门提亲,我拿什么拒绝?”
人群哄笑。
太监气得跺脚,却拦不住人。
出了皇城主街,三人转入一条窄巷。林宵靠墙站定,喘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谢红绡问。
“查。”他从袖中抽出赤金令,迎光看了一眼,“佛劫不是一天形成的,三百年前的事,总有人知道点什么。皇城里的寺庙、道观、藏书阁——全得走一遍。”
赵梦涵皱眉:“你伤未愈,不宜奔波。”
“伤?”他扯开右臂绷带一角,露出焦黑皮肉,“它提醒我别忘了疼。只要还能走,就不能停。”
谢红绡忽然指向远处:“那边是慈恩寺,据说是当年主持封印仪式的僧人出身之地。”
林宵顺着她手指望去。
寺庙坐落于半山,香火缭绕,匾额上“慈恩普照”四字苍劲有力。山门前石狮斑驳,一只耳朵缺了一角,像是被雷劈过。
“就从那儿开始。”他说。
三人迈步前行。巷口风吹起尘土,掠过赤金令表面,映出一道短暂金光。
林宵握紧令牌,步伐未停。
快到山门时,他忽然停下。
“怎么了?”赵梦涵问。
他没答,而是蹲下身,伸手摸了摸石阶边缘。
指尖沾上一点灰黑色粉末。他捻了捻,凑近鼻尖闻了一下。
不是香灰。
也不是泥土。
他抬头看向寺内深处,目光沉了下来。
“这地方,烧过不该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