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的手指还扣在玉匣碎片的边缘,指腹被锋利的裂口划开一道深口,血顺着纹路渗进去。金光柱依旧冲天而起,照得他满脸通红。他知道封印没完,那股从地底传来的波动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门。
他抬头看向空中那口青铜巨钟——玄冥钟。钟身刻满古老符文,此刻正微微震颤,发出低沉嗡鸣。裂缝深处的气息与它呼应,一呼一吸,如同活物。
白璎珞坐在阵法边缘,靠着一块断碑。她身上金纹已经暗淡,双翼只剩下骨架,沾着干涸的血迹。她看着玄冥钟,忽然开口:“它在叫我。”
林宵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她没回答,慢慢站起身。脚步不稳,却一步步走向钟下。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我的血能补全这道封印。只有我能做到。”
林宵立刻摇头,“不行!你疯了?这钟一旦启动,就再也出不来!”
“我知道。”她回头看他,眼睛是琥珀色的,“可我现在才明白,我不是为了活着才逃到现在。我是为了这一刻。”
赵梦涵靠在石台边,左臂垂着,指尖动了一下。她睁开了眼,嘴唇微张,却没有说话。月婵盘坐在右翼,断掉的两根手指用布条简单包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轻轻在地上画了一个符号。
林宵想站起来,可双腿像被钉住。体内的经脉像是被刀割过,每动一下都疼得发抖。他只能伸手去抓,“别过去!还有别的办法!我们再想办法!”
白璎珞停下脚步,看着他笑了下,“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在山脚那个破庙里,我说我是落难的修行者。你信了,还分了半块干粮给我。”
林宵喉咙发紧,“所以你现在要走?连最后一块干粮都不留?”
“不是走。”她摇头,“是留下。”
她转身面向玄冥钟,双手抬起贴在钟身上。刹那间,钟声轰然响起,不是一声,而是九声连鸣。整个战场的人都抬起头,守关将士手中的兵器不自觉握紧,江湖义士纷纷停手后退。
林宵看见她的身体开始发光,金纹重新浮现,比之前更亮。妖变之体完全觉醒,双翼展开,虽有破损,却依旧威严。她整个人缓缓升起,悬在钟前。
“以我之血,续封印之基。”
“以我之魂,镇万邪之源。”
“此身虽微,愿为锁链。”
每说一句,钟上的符文就亮一分。七道封印符纹同时震动,金光暴涨十倍。原本只是勉强压制的地底波动,瞬间被压回去。
林宵知道她在做什么。这不是辅助,是献祭。一旦完成,她将永远被困在钟内,成为封印的一部分。
“白璎珞!”他吼出声,声音沙哑,“你不欠这个世界什么!你没必要这么做!”
她低头看他,眼神平静,“但我欠你们。欠你那一半干粮,欠赵梦涵替我遮掩气息,欠月婵公主那一夜帮我挡下追兵。这些账,我一直没还。”
赵梦涵终于开口,声音很弱:“我们不是要你还。”
“可我想还。”她说,“我也想为自己做一次选择。不是逃,不是藏,不是假装人族活下去。我要堂堂正正地站在这里,用自己的命,换一个太平。”
林宵说不出话。他只能看着她升向钟顶,身影逐渐透明。玄冥钟开始下沉,嵌入阵眼中央,与玉匣碎片完美契合。一道金色锁链从钟体延伸而出,缠绕七道符纹,最终汇入地底裂缝。
封印稳固了。
不只是暂时,是真正意义上的加固。地底的撞击声消失了,空气中躁动的妖气被净化,连周玄恶念都被彻底锁死在光柱中,不再挣扎。
白璎珞的身体已经看不清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最后看了林宵一眼,嘴唇动了动。
林宵读出了那句话:**替我看看春天。**
下一瞬,钟声第十响。
所有人跪了下来。
不是命令,是本能。守关将士单膝触地,刀尖插入泥土;江湖义士摘下斗笠,低头闭眼;连残存的妖兵也放下武器,伏地叩首。
林宵还跪在原地,双手撑着玉匣碎片。他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他盯着玄冥钟,盯着那道消失的身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赵梦涵慢慢爬到他身边,靠在石台上。她的手指伸过来,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腕。没有说话,只是在那里。
月婵坐在阵法另一侧,左手背上的“逆行”二字已经熄灭。她用右手捡起一块碎石,在地上划出一个完整的圆,然后在圆心写下两个字:**安息。**
风从战场吹过,卷起几片焦黑的战旗。远处山峦安静,天空中的乌云开始散开,露出一角蓝天。
林宵低头看着自己还在流血的手掌。他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但他也知道,有人已经替他们走完了最艰难的那一步。
他把手掌按回玉匣碎片上,用力压下去。
金光未散。
赵梦涵轻声问:“接下来呢?”
林宵没抬头,只说了一个字:“守。”
月婵闭上眼,靠在石碑上休息。她的呼吸很轻,但手指仍搭在阵纹边缘,随时准备再次出手。
林宵盯着玄冥钟,忽然发现钟身上多了一行小字,像是刚刻上去的。他凑近了些。
那是白璎珞的声音,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句话:
“别忘了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