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秋意比山下浓些,刚过霜降,通天峰的松柏就裹上了层冷霜,风一吹,针叶簌簌落,落在青石台阶上,踩上去咯吱响。林惊羽握着斩龙剑站在练武场,剑穗上的红绸被风吹得飘起,映着他紧绷的侧脸——自从小凡在练剑场引动那道淡青色异光后,他心里的疑虑就像藤蔓般疯长,今日特意寻了空,来玄真堂找苍松长老请教。
玄真堂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轻响。林惊羽整理了下衣襟,轻轻推门进去,就见苍松坐在窗边的案前,手里捧着本《青云门规》,戴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股锐利,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深沉。
“弟子林惊羽,见过苍松长老。”林惊羽拱手行礼,声音恭敬,却难掩一丝急切。
苍松抬起头,放下手里的书,指了指旁边的木凳:“坐吧,来找我有什么事?是练剑遇到了瓶颈,还是心法有不懂的地方?”
林惊羽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微微收紧——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直说:“长老,弟子近日在练剑时,总想起之前在大竹峰附近看到的异光,还有小凡师弟……他身上似乎藏着些不寻常的东西,弟子想向您请教,如何辨别邪力,又该如何防范被邪力所染?”
苍松闻言,眼神几不可察地动了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口,才缓缓开口:“你倒是有心。邪力这东西,最是阴毒难辨,尤其是魔教的邪力,更是如同附骨之疽,沾之必堕,一旦被缠上,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心性尽失,沦为魔教的傀儡,永世不得超生。”
林惊羽心里一紧,握着剑鞘的手更用力了:“那……如何才能分辨一个人是否沾染了邪力?弟子看小凡师弟平日待人温和,练剑也还算勤勉,可上次他引动的那道异光,却不似我青云门的灵力,反而透着股诡异的气息,弟子实在放心不下。”
苍松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在说什么机密要事:“惊羽啊,你要记住,魔教最擅长伪装,他们的邪力也并非都是张牙舞爪的模样。有些邪力会藏在寻常事物里,比如一件不起眼的兵器,一块普通的玉佩,甚至会附着在人的身上,平日里与常人无异,可一旦遇到契机,邪力就会爆发,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眼神里添了几分凝重:“就说那异光,我青云门的灵力多是澄澈的金、白二色,就算有其他颜色,也绝不会像你说的那般‘诡异’。而魔教的邪力,却常以青、黑、暗红等阴晦之色显现,尤其是青绿色的邪力,多与残魂、怨念相关,乃是魔教炼制邪器时常用的手段——你想想,小凡那孩子自小在草庙村长大,草庙村又遭过大劫,谁知道他身上会不会带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甚至……被魔教的人暗中下了手脚?”
林惊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心里的疑虑像被浇了水的野草,疯长得更厉害了。他想起初见小凡时,小凡手里握着块黑色木牌,当时只觉得是普通的信物,可现在想来,那木牌的材质和纹路都透着股奇怪的气息;还有小凡平日里用的那根烧火棍,明明是块普通的黑铁,却能引动灵力,甚至泛出异光——这些细节,如今想来都透着诡异。
“长老,那……若是真的沾染了邪力,还有救吗?”林惊羽的声音有些发颤,他虽对小凡有疑虑,却也不愿看到昔日的同伴沦为邪力的傀儡。
苍松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难啊。邪力入体,就像墨水滴进清水里,想要彻底清除,难如登天。我青云门历史上,也有不少弟子不慎沾染邪力,最后要么被废去修为,逐出山门,要么就是在正邪之争中,被邪力操控,死在了同门的剑下。更有甚者,会被魔教引诱,背叛师门,双手沾满了同门的鲜血,成为青云门的千古罪人。”
他看着林惊羽,眼神里带着几分“语重心长”:“惊羽,你是我青云门的好苗子,天资卓绝,又心怀正道,切不可掉以轻心。小凡那孩子身世可怜,我们自然要多加照拂,可涉及到正邪之分,涉及到青云门的安危,绝不能有半分含糊。你日后要多留意他的举动,若是发现他有任何异常,比如灵力失控、心性大变,甚至与不明身份的人接触,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或者禀报掌门,切不可因私人情谊,延误了时机,酿成大错。”
林惊羽重重地点头,心里的天平彻底偏向了“警惕”:“弟子明白!多谢长老提点,弟子日后定会多加留意,绝不让邪力危害我青云门,更不会让同门陷入险境!”
苍松看着他坚定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快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你能明白就好。不过,也不必太过草木皆兵,免得伤了同门情谊。平日里还是要与小凡正常相处,只是心里多留个心眼便是。毕竟,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们也不能仅凭猜测,就断定一个人沾染了邪力——这既是对同门的尊重,也是对正道的负责。”
林惊羽又行了一礼:“弟子谨记长老教诲。若是没有其他事,弟子就先回去练剑了,日后若有疑问,还请长老不吝赐教。”
苍松点了点头:“去吧,好好练剑,莫要辜负了你的天赋,更莫要辜负了掌门和师门对你的期望。”
林惊羽转身离开玄真堂,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了正好来寻苍松的齐昊。齐昊看着他神色凝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惊羽,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惊羽愣了愣,想起苍松的叮嘱,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师兄,就是练剑遇到了些瓶颈,来向苍松长老请教了几句。我先回去了,师兄再见。”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齐昊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满是疑惑,却也没多问,转身走进了玄真堂。刚进门,就见苍松正站在窗边,望着林惊羽离去的方向,眼神里透着股复杂的神色,既有机锋,又有算计。
“长老,您刚才跟惊羽说了什么?看他那样子,像是有什么心事。”齐昊疑惑地问道。
苍松转过身,脸上恢复了平日里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还藏着几分未散的阴翳:“没什么,就是跟他聊了聊练剑和心法的事。惊羽这孩子天资好,就是性子太直,对正邪之分看得太重,我不过是提点了他几句,让他日后多留意些,免得被人蒙蔽了双眼。”
齐昊皱了皱眉:“您是说……小凡?最近确实有不少弟子在传,说小凡身上有诡异的气息,甚至引动过异光。可我看小凡那孩子挺老实的,不像是会沾染邪力的人,会不会是大家误会了?”
苍松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老实?齐昊,你还是太心软了。魔教的手段远比你想象的要阴险,他们能在你眼皮子底下伪装成普通人,甚至能让你对他们产生好感,等到你放松警惕的时候,再给你致命一击。草庙村的惨案,至今没有找到真凶,小凡作为草庙村唯一的幸存者,身上疑点重重,我们不得不防。”
他走到齐昊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几分“语重心长”:“你是龙首峰的大师兄,日后要接管龙首峰,肩上的担子重得很。对待同门,自然要真诚,可对待‘可疑’的同门,就必须保持警惕。尤其是涉及到正邪之争,一步错,步步错,到时候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整个师门——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齐昊沉默了,他知道苍松说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没有证据,就这么怀疑小凡,会不会太不公平了?万一……是我们弄错了呢?”
“公平?”苍松的眼神冷了下来,“在正邪之争面前,没有绝对的公平。我们宁愿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一个,否则,一旦让魔教的人混进青云门,后果不堪设想。当年的万剑一师兄,就是因为太过轻信他人,才被魔教的人钻了空子,落得那般下场——这个教训,我们不能忘!”
提到万剑一,齐昊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万剑一的事是青云门的禁忌,也是苍松心里的痛,再多的辩解,也只会让苍松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好了,不说这些了。”苍松的语气缓和了些,“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齐昊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赶紧说道:“长老,掌门让我来跟您说,下月初一要召开七脉会武的筹备会议,让您提前准备一下,到时候在会上跟各脉长老商议具体的事宜。”
苍松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掌门,我会准时参加的。”
齐昊应了声,转身离开了玄真堂。看着齐昊的背影,苍松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的算计。他走到案前,拿起一本封面泛黄的册子,册子上写着“魔教邪力图谱”四个大字,翻开的那一页,正好画着一道青绿色的异光,旁边标注着“残魂邪力,附于器物,引动时现青芒,染之者心性易乱,可借其操控人心”。
苍松的手指在图谱上轻轻划过,眼神里满是阴狠:“小凡……草庙村……守玉族……还有那根烧火棍,看来这盘棋,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惊羽啊惊羽,你可得好好‘盯着’小凡,可别让我失望啊。”
风从窗外吹进来,掀起书页,发出哗啦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暗藏阴谋的房间,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息。而此刻的林惊羽,正握着斩龙剑在练武场练剑,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几分刻意的用力——他脑子里全是苍松的话,全是对小凡的疑虑,那道淡青色的异光,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了他的心里,让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坦然地面对小凡。
他想起小时候在草庙村,小凡总跟在他身后,喊他“惊羽哥哥”;想起两人一起拜入青云门,小凡笨拙地练剑,他还笑着指点过;想起小凡第一次领到木剑时,开心得像个孩子……这些温暖的回忆,如今却被“邪力”“魔教”等字眼蒙上了一层阴影。
“小凡,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林惊羽喃喃自语,手里的斩龙剑猛地劈出,剑气斩在旁边的石头上,溅起一片碎石——他多希望这只是一场误会,多希望小凡还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师弟,可苍松的提点,还有那些无法解释的疑点,却让他不得不竖起防备,不得不将那份曾经的情谊,暂时压在心底。
而远在大竹峰的小凡,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猜忌中。他正握着田不易给的《青云心法》进阶篇,坐在石凳上认真研读,偶尔会想起烧火棍里的人影,想起“草庙村非佛非道所毁”这句话,心里满是对真相的渴望。他不知道,一场针对他的阴谋,已经在悄然酝酿,而那个曾经视他为弟弟的林惊羽,也已经在“正邪”的界限前,渐渐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青云山的风还在吹,松柏的叶子还在落,可有些东西,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了——信任变成了疑虑,情谊变成了防备,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谋,正像一张无形的网,慢慢向小凡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