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的秋意,是从通天峰的枫叶开始蔓延的。
历经一场浩劫的青云门,在晨曦与暮霭的交替中,正缓缓抚平伤痕。重建的殿宇已初见雏形,龙首峰的弟子们扛着木料穿梭于山道间,大竹峰的药圃里,新栽的草药冒出了嫩绿的芽尖,古剑台的玉石地面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诛仙古剑静静伫立在基座上,玉色纹路在秋日的阳光下流淌着温润的光,仿佛在守护着这片渐渐恢复生机的土地。
主峰广场上,却比往日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肃穆。
青石板铺就的广场中央,搭起了一座三丈高的木台,木台上铺着青色的毡毯,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枚刻着青云门太极图案的印章。木台两侧,插着青云门的青色旗帜,旗帜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却少了往日的凌厉,多了几分平和。
广场四周,站满了青云门的弟子,他们身着崭新的道袍,手持佩剑,神情肃穆,目光却不再像从前那般,带着对“魔教”的刻骨敌意。而在广场的另一侧,几道身着异服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他们有的穿着绣着骷髅图案的黑袍,有的穿着色彩艳丽的衣裙,有的腰间挂着狰狞的法器,正是来自鬼王宗、合欢派、万毒门的魔教众人。
这一日,是林惊羽以青云门代掌门的身份,向魔教各势力发出和谈邀请的日子。
消息传出之时,整个正道哗然。有长老拍案而起,怒斥林惊羽“引狼入室”;有弟子忧心忡忡,担心魔教之人狼子野心,暗藏祸心;甚至连焚香谷、天音寺的几位首座,都特意派人前来,劝林惊羽三思而后行。
但林惊羽的态度,却异常坚定。
三日前的宗门大会上,他站在主峰的丹陛之上,面对着满堂的质疑与反对,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长老,诸位同门,百年以来,正邪两道纷争不断,血流成河,冤冤相报何时了?此次战乱,罪魁祸首是赵无声,是他以控心咒操控玄真堂,挑起事端,残害苍生,这并非正道之过,更非魔教之过!”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碧瑶小姐出身鬼王宗,却两度以痴情咒牺牲自我,守护青云山,守护天下苍生;张小凡身怀魔教功法,却始终坚守本心,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由此可见,正邪之分,不在门派,而在人心!今日,我邀请魔教各势力前来和谈,并非妥协退让,而是为了化解百年恩怨,还天下一个太平!”
这番话,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田不易第一个站出来支持:“惊羽所言极是!我大竹峰上下,愿鼎力相助!”随后,龙首峰、落霞峰的长老们也纷纷点头,他们亲眼见证了碧瑶的牺牲,见证了张小凡的坚守,心中的正邪执念,早已悄然松动。
于是,这一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正邪和谈,便在青云山的主峰广场上,如期举行。
此刻,林惊羽正站在木台之上,身着一件月白色的道袍,腰悬斩龙剑,面容俊朗,神情沉稳。他的目光落在广场另一侧的魔教众人身上,没有敌意,只有平和。他的身旁,站着田不易、普泓方丈等几位正道前辈,他们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期许与凝重。
魔教众人的神情,却各有不同。
鬼王宗的副宗主鬼厉,身着一件玄色长袍,面容冷峻,目光锐利如鹰。他的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鬼王宗的图腾。他的目光落在诛仙古剑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寄托着碧瑶的魂魄碎片,而碧瑶,是鬼王宗宗主的掌上明珠,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此次前来和谈,鬼王宗宗主特意叮嘱他:“青云山之行,以碧瑶的意愿为先,以天下太平为重。”
万毒门的门主毒神,是个身材佝偻的老者,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浑浊,却透着一丝精明。他此次前来,本是抱着观望的态度,毕竟万毒门与正道仇怨颇深,但赵无声之乱,也让万毒门损失惨重,他心中清楚,再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合欢派的代表,金瓶儿。
她身着一袭绯红色的长裙,裙摆绣着繁复的合欢花纹,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精致的发髻,插着一支金步摇,步摇上的明珠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动,流光溢彩。她的容貌极美,眉眼间带着一丝妩媚,却又透着一股凌厉的英气。她的手中,握着一把小巧的折扇,扇面上绘着一株合欢花,扇骨上刻着合欢派的门规。
金瓶儿的目光,落在林惊羽的身上,带着一丝探究,一丝玩味。她早就听说过这位青云门的代掌门,年少成名,剑法卓绝,是青云门百年不遇的奇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站在木台上,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眉宇间的平和与坚定,与那些迂腐的正道修士,截然不同。
“林代掌门,”金瓶儿轻启朱唇,声音清脆如银铃,带着一丝笑意,“今日天气甚好,倒是个适合和谈的日子。只是不知,林代掌门今日邀我等前来,究竟是想谈些什么?莫不是想让我等归顺青云门,俯首称臣?”
她的话音落下,魔教众人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声。青云门的弟子们则纷纷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林惊羽却丝毫不恼,他微微一笑,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金姑娘说笑了。青云门从未想过要让任何门派俯首称臣。今日邀诸位前来,是想与诸位共商三件事——其一,澄清此次战乱的真相,还魔教各势力一个清白;其二,划定双方的地界,从此互不侵犯;其三,建立正邪两道的沟通渠道,日后若有纷争,以和谈解之,而非兵戎相见。”
他的话,字字恳切,没有丝毫居高临下的姿态。
鬼厉的目光微微一动,向前一步,沉声道:“林代掌门此言当真?此次赵无声之乱,玄真堂打着正道的旗号,残杀我鬼王宗弟子数百人,这笔账,我们还没来得及算。若青云门能公开澄清真相,还我鬼王宗清白,我鬼王宗愿与青云门化干戈为玉帛。”
“此言非虚。”林惊羽点了点头,转身从长案上拿起一卷竹简,高高举起,“这是赵无声的罪证,上面详细记载了他如何勾结魔教叛徒,如何操控玄真堂,如何挑起战乱的种种恶行。今日,我便当着正邪两道众人的面,将这份罪证公之于众!”
说着,他展开竹简,声音洪亮地诵读起来。竹简上的字迹,字字诛心,详细地揭露了赵无声的阴谋——他潜入青云门数十年,暗中修炼邪术,豢养噬灵蛊,操控玄真堂弟子残杀正道与魔教之人,意图坐收渔翁之利,掌控天下。
随着林惊羽的诵读,广场上的议论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震惊与愤怒的神情。那些原本质疑林惊羽的正道修士,此刻也沉默了——原来,这场战乱的罪魁祸首,竟是他们身边的人;原来,魔教并非是这场战乱的幕后黑手。
毒神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如此说来,我万毒门之前损失的那些弟子,也是拜赵无声所赐?哼,这个老贼,真是死有余辜!”
“正是。”林惊羽点了点头,将竹简放下,“赵无声已伏诛,死于他自己豢养的噬灵蛊之手,这是他应得的下场。而此次战乱,魔教各势力也是受害者,青云门在此,向各位赔罪了。”
说着,他对着魔教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田不易、普泓方丈等人也纷纷跟着鞠躬,口中说道:“我等代表正道,向各位赔罪。”
魔教众人皆是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正道众人会如此坦荡。鬼厉的脸色缓和了几分,他对着林惊羽拱了拱手:“林代掌门言重了。冤有头,债有主,赵无声已死,这笔账,便不必再提了。”
金瓶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郑重。她看着林惊羽,缓缓说道:“林代掌门是个痛快人,我合欢派喜欢和痛快人打交道。只是,百年恩怨,岂是一句‘化干戈为玉帛’就能化解的?林代掌门打算如何让我们相信,青云门日后不会再对魔教发动进攻?”
这正是所有魔教众人心中的疑虑。百年以来,正道多次围剿魔教,死伤无数,这份仇怨,早已刻在了骨子里。
林惊羽早有准备,他转身从长案上拿起一份写好的盟约,朗声说道:“这是我拟定的《正邪和约》,上面写明:从此之后,正邪两道以渝州城为界,互不侵犯;若有一方擅自挑起战事,天下共诛之;同时,双方每年举行一次和谈,互通有无,化解纷争。今日,我愿以青云门代掌门的身份,在这份盟约上签字画押。若青云门日后违背盟约,我林惊羽,愿以死谢罪!”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凛然的正气。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份盟约上。正道众人的脸上,露出了敬佩的神情;魔教众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动容之色。
鬼厉率先走上前,目光灼灼地看着林惊羽:“好!林代掌门有此魄力,我鬼王宗信你!这份盟约,我鬼王宗愿意签字!”
说着,他拿起长案上的狼毫笔,在盟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了鬼王宗的令牌。
毒神犹豫了片刻,也走上前,颤巍巍地拿起笔,在盟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罢了罢了,打了一辈子仗,也累了。能有个太平日子,也是好事。”
接下来,便是金瓶儿。
她缓步走上木台,目光落在盟约上,细细地看了一遍。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林惊羽,微微一笑:“林代掌门,这份盟约写得很周全。只是,我合欢派向来自由散漫,不喜受束缚。若是日后正道之人无故挑衅我合欢派弟子,该当如何?”
林惊羽毫不犹豫地回答:“若有正道之人无故挑衅,青云门定会出面主持公道,严惩不贷!同样,若是魔教之人无故挑衅正道,也请诸位约束门下弟子,严加管教。”
“好!”金瓶儿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林代掌门果然是个明事理的人。我合欢派,愿意在这份盟约上签字!”
说着,她拿起狼毫笔,手腕轻扬,在盟约上写下了“金瓶儿”三个娟秀而有力的字。然后,她从怀中取出一枚刻着合欢花的印章,轻轻盖在了名字之上。
红色的印泥,在白色的宣纸上,格外醒目。
当金瓶儿放下笔的那一刻,广场上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正道与魔教的众人,第一次放下了敌意,为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和平,鼓起了掌。
秋风拂过,吹动了木台上的青色旗帜,也吹动了众人心中的涟漪。百年的恩怨,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化解的可能。
林惊羽看着盟约上的三个名字,眼中满是欣慰。他拿起笔,在盟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盖上了青云门的青云令。接着,田不易、普泓方丈等人也纷纷在盟约上签字画押,以示见证。
“从今往后,正邪两道,化干戈为玉帛!”林惊羽举起盟约,声音洪亮地喊道。
“化干戈为玉帛!”
“化干戈为玉帛!”
广场上的众人纷纷呼应,声音响彻云霄,回荡在青云山的山谷之间。
金瓶儿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她转过身,目光望向诛仙古剑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想起了碧瑶,那个天真烂漫的鬼王宗大小姐,那个为了张小凡,不惜两次牺牲自己的女子。若是碧瑶看到今日的场景,应该会很开心吧。
鬼厉也望向诛仙古剑的方向,眼中满是怀念。他轻声说道:“碧瑶小姐,你看到了吗?和平,终于来了。”
阳光洒在木台上,洒在那份盟约上,也洒在每个人的身上。金色的光芒,温暖而明亮,驱散了百年的阴霾,照亮了正邪两道未来的路。
和谈结束之后,青云门设宴款待了魔教众人。席间,没有了往日的剑拔弩张,取而代之的是推杯换盏的热闹。正道修士与魔教众人坐在一起,谈论着修炼心得,谈论着天下大势,谈论着重建家园的计划。
金瓶儿与林惊羽坐在一桌,她举起酒杯,对着林惊羽微微一笑:“林代掌门,今日之事,多亏了你。我敬你一杯。”
林惊羽拿起酒杯,与她轻轻一碰:“金姑娘客气了。和平,是所有人的心愿。”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金瓶儿看着林惊羽,突然问道:“林代掌门,张小凡呢?他怎么没来参加今日的和谈?”
林惊羽的目光黯淡了几分,他轻声说道:“他带着诛仙古剑,下山寻找上古灵物去了。他说,要集齐灵物,重聚碧瑶小姐的魂魄。”
金瓶儿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她放下酒杯,轻声说道:“痴情人,终究是痴情人。希望他能早日找到灵物,让碧瑶小姐醒来。”
林惊羽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期许:“会的。他一定会成功的。”
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青云山的天空。魔教众人起身告辞,鬼厉对着林惊羽拱了拱手:“林代掌门,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林惊羽回礼道。
看着魔教众人离去的背影,田不易走上前,拍了拍林惊羽的肩膀,欣慰地说道:“惊羽,你做得很好。今日之事,足以载入史册。”
林惊羽看着远方,眼中满是坚定:“师叔,这只是一个开始。化解百年恩怨,还需要很长的路要走。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心怀正道,心怀和平,就一定能走到那一天。”
普泓方丈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天下太平,苍生之福。”
夕阳的余晖,洒在青云山的每一寸土地上。重建的殿宇在余晖中熠熠生辉,药圃里的草药随风摇曳,诛仙古剑的玉色纹路,在余晖中流淌着温暖的光。
这场正邪和谈,如同一场秋雨,洗去了百年的尘埃,滋润了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而张小凡,正带着诛仙古剑,带着碧瑶的气息,行走在天涯海角,寻找着那三件上古灵物,寻找着重聚魂魄的希望。
前路漫漫,却充满了光明。因为,和平的种子,已经在正邪两道的心中,生根发芽;而爱的执念,也在张小凡的心中,愈发坚定。
百年恩怨,一朝化解。正邪两道,终于迎来了一个崭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