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凡侧头瞥了那老者一眼，扣着张师兄手腕的手指，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
“你是谁？”
他的问题直接，不带半点敬语。
那被称作刘峰主的老者背着手，浑浊的眼珠在宁凡身上转了转，似乎在打量一件货物。
“老夫，刘初源。此地，一峰之主。”
峰主。
宁凡对宗门里的弯弯绕绕没概念，但这两个字听起来，分量不轻。
他来这是为了找东西，不是为了杀人。太过张扬，只会节外生枝。
【小凡凡，收敛点。】
脑海里，女人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正事要紧，别跟这种看门狗浪费时间。先进去，找到太初魂晶再说。】
宁凡听罢，五指一松。
那名张师兄像是被抽掉了骨头，连滚带爬地退开好几步，捂着自己已经发紫的手腕，看向宁凡时，脸上只剩下恐惧，一个屁都不敢再放。
宁凡这才对着刘初源，象征性地躬了躬身。
“刘峰主，我要入圣地。”
刘初源的视线在他身上那几块兽皮和交错的伤疤上扫过，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你这身打扮，倒像是北境蛮荒里钻出来的。老夫不能凭你一句话就收了你，万一你是敌对势力的探子，这天大的干系，老夫可担不起。”
他的话很平淡，却堵死了所有后路。
“这样吧，你随我来。”
宁凡没二话，点头。
“好。”
他跟在刘初源身后，踏入了那座气势恢宏的山门。
被他收拾了一顿的张、李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野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门内，又是怨毒又是不甘，却连个屁都不敢放。
刘初源走在前面，脚步不快，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介绍着。
“初火圣地，共有七峰，老夫是其中一峰之主。”
宁凡跟在后面，沉默地听着，像一道影子。
“按圣地的规矩，新入门的弟子，不管是谁引荐，都得先过‘问心’这一关，测你本心，验你根底。”
刘初源领着他，穿过一片巨大的白石广场，来到一座格外古朴的殿宇前。
殿门上方，悬着一块黑漆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问心殿。
殿内光线有些昏暗，早有几名身穿长老服饰的老者等候在此。
见到刘初源领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进来，所有人的视线都聚了过来，带着审视与不解。其中一名山羊胡长老迎了上来。
“刘师兄，这……是你从哪儿捡来的？”
刘初源摆了摆手，懒得解释。
“先测验。”
他没多说，直接用下巴指了指大殿中央。
那里，悬浮着一面足有一人高的巨大青铜古镜。
镜面光滑如水，却不映照人影，只有一团混沌的云雾在其中缓缓流转，透着一股神秘古老的气息。
这就是问心镜。
【呵，一个破镜子，也敢妄称问心？滑天下之大稽。】
女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屑。
宁凡没理会她的吐槽，径直走到了古镜之前。
负责测验的山羊胡长老皱了皱眉，语气生硬地发号施令：“凝神，把你的手，按在镜面上。”
宁凡依言，伸出那只布满老茧和狰狞伤疤的手，缓缓按了上去。
手掌接触镜面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冰凉感传来。
嗡——
古镜猛地一震，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镜中那混沌的云雾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疯狂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镜面传来，要将他的神魂硬生生拖拽进去！
下一刻，宁凡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这里空无一物，死寂一片。
只有一个宏大、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质问他，仿佛天道之音。
“你，为何要入我初火圣地？”
为何？
宁凡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截暗金色的胸骨。
那是骸骨葬地深处，他濒死之际见到的第一缕光。
是那个神秘女人寄身的道骨。
也是他重塑神魔之躯的根基。
现在，那个女人感应到了太初魂晶，那东西能让她更快地恢复力量。
而魂晶，就在这初火圣地之中。
所以，他要进来。
找到它。
然后，拿到手。
这个念头，简单、直接、纯粹到了极点。
问心殿内。
原本只是低声嗡鸣的问心镜，在沉寂了三息之后，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颤抖起来！
“嗯？怎么回事？”山羊胡长老一愣。
嗡嗡嗡——！
镜面上的云雾漩涡骤然加速，发出刺耳的轰鸣！一缕缕刺眼的金光，不受控制地从镜子边缘泄露出来！
殿内几位长老脸色微变。
“不对劲！问心镜的反应太剧烈了！”
“此子的执念……到底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
轰——！
一声巨响，仿佛平地惊雷！
原本平静的问心镜，彻底失控！
一道粗壮的金色光柱猛地从镜面中央爆射而出，直冲殿顶！
那光芒之盛，让整座昏暗的大殿亮如白昼，刺得几位长老都睁不开眼，下意识地抬袖遮挡！
恐怖的气浪以古镜为中心轰然炸开，将离得最近的山羊胡长老掀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殿梁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下落，整个问心殿都在这股力量下嗡嗡作响！
金光只持续了短短三息，便戛然而止，尽数收敛回镜中。
大殿内，死寂一片。
几位长老放下手臂，满脸骇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巴半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宁凡，依旧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仿佛刚刚那毁天灭地般的动静与他毫无关系。
他通过了。
刘初源看着他，那双总是睡不醒的浑浊眼底，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异色。
“咳……好了，你已通过问心境，证明你并非奸细。”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死寂。
“接下来，便是选择拜入哪一峰了。”
刘初源顿了顿，扫了一眼其他几个还处在震惊中的长老，开口介绍道：“我初火圣地，共有七峰。分别是主修剑道、战力第一的天剑峰；主修丹道、富甲一方的丹阳峰；主修炼器的百器峰；主修万般术法的万法峰；主修御兽的灵兽峰；以及主修阵法的阵玄峰。”
他一口气介绍完六个实力强劲、弟子众多的主峰，最后才准备说自己的山峰。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
宁凡已经抬起手，越过众人，直接指向了他。
“我加入你的峰门。”
刘初源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以为这小子会选最强的天剑峰，或是最富有的丹阳峰，毕竟人往高处走。
没想到，他竟然选了自己这个……最没前途的。
“你……确定？”
“确定。”宁凡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
他看得出来，这个刘初源在圣地地位不低，但其他几个长老看他的神情，却带着几分疏远和不屑。
跟着这个老头，想必能省去不少麻烦，清净。
刘初源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宁凡一眼，最终点了点头。
“好，那你跟我来吧。”
他转身，带着宁凡走出了问心殿，留下身后一众面面相觑的长老。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他们偏离了通往其他六峰的宽阔石道，走上了一条杂草丛生、几乎快要被风雪掩盖的偏僻小径，刘初源的脚步才慢了下来。
“我所在的峰，名为落魄峰。”
他一边走，一边说，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整座峰，算上我这个峰主，原本也就一个人。”
说到这，他回头看了一眼宁凡，想从他脸上看到失望或者后悔。
但宁凡的脸上，依旧是那片死寂，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人少，更好。
刘初源见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意外，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现在你来了，这落魄峰，总算有两个人了。”他自嘲般地笑了笑，“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宁凡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前方那座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孤寂冷清的山峰，吐出两个字。
“宁凡。”
刘初源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豁然转身，死死地盯着宁凡，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惊诧。
“你……姓宁？”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哪个宁？可是……镇北将军府的那个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