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过左邻右舍,心中有了底,姜芷便将全副心思都投注在了新家的庭院规划上。这院子,可是未来生活起居、甚至关系着她“美食大业”能否更上一层楼的重要所在。
春日正好,阳光明媚却不灼人。姜芷搬了两个小杌子到院中,拉着赵重山一起坐下,又拿来一小罐炒香的南瓜子和一壶温热的菊花茶,摆在旁边的小几上。她则宝贝似的捧出一张略显粗糙的、由孙木匠送的边角料拼粘而成的木板,又翻出几块烧剩的木炭条,准备将这院子的规划草图先画下来。
赵重山看着她这副兴师动众、俨然要大干一场的架势,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依言坐下,背靠着椅背,让自己受伤的胸腹尽量放松。他并不擅长这些精细的规划,但看着她眉眼发亮、充满干劲儿的样子,便觉得坐在一旁陪着,也是一种难得的闲适。
“重山,你看,”姜芷用木炭条在木板上一比划,开始描绘她的蓝图,“咱们这院子坐北朝南,方正正,大概有将近一亩地,真是极好的。”
她先指向靠近院门右侧,也就是东边那一大片空地,那里如今还荒着,长着些杂草。“这里阳光最足,我打算开垦出来做菜园。靠近院墙那边,搭一排结实的架子,种上葡萄或者丝瓜、葫芦,夏天既能遮阴,果子又能吃。架子底下,可以种些喜阴的菜,比如小葱、韭菜。架子外边,划成几垄,茄子、青瓜、豆角、番茄……对了,还得种两畦姜和蒜,自家用着方便。边上再种几棵辣椒,红的绿的都有,看着就喜庆。”
她一边说,一边用木炭在木板上画出大致的区域,线条虽然简单,却透着清晰的思路。赵重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仿佛已经能看到那片空地变得郁郁葱葱、硕果累累的景象。他点了点头,沉声道:“嗯,挺好。土要深翻,回头我去弄些底肥来。”他虽然不能干重活,但弄些农家肥还是没问题的。
“不急,等你再好利索些。”姜芷忙道,接着又指向紧邻未来菜园的一片地方,“这里,我打算垒个鸡窝,养上七八只母鸡,以后就不愁鸡蛋吃了。鸡窝得垒得结实些,通风要好,不然有味道。鸡可以稍微放养在菜园边上,它们能捉虫,鸡粪也是好肥料,不过得用篱笆稍微隔一下,别让它们把菜苗祸害了。”
赵重山想象了一下鸡鸣啄食的场景,又点了点头。寻常农家该有的,他们的家也该有。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了,”姜芷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兴奋,指着靠近厨房窗户的那片地方,“这里,我打算砌一个新的灶台!”
赵重山目光一凝,看向她。现在的厨房里有一个灶眼,日常做饭是够用的。
姜芷解释道:“现在厨房里那个灶,熬粥炖菜还行,可要是想同时做几样菜,或者做些需要不同火候的点心,就转不开了。我想砌一个双眼的灶台,甚至三眼的!一个大锅灶,用来蒸馒头、炖大肉;一个中锅灶,日常炒菜;再留一个小眼,可以放小砂锅或者药罐子,温着东西。灶台边上,还要砌一个贴面的台子,方便揉面、放东西。灶台上面,最好能搭个简单的棚子,遮风挡雨。”
她越说越细致,这是她作为厨娘的本能,也是对未来生活的切实需求。赵重山认真听着,他虽然不懂厨事,但明白她的意思。回味斋的生意越来越好,她在家研究新菜式、准备食材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一个更趁手的灶台确实必要。
“好。”他言简意赅地表示支持,“需要什么材料,你列出单子,我去备。”
得到他的肯定,姜芷笑得更甜了,继续规划:“灶台旁边,还得挖个水井就更好了,不过这个不急,以后再说。可以先放个大水缸储水。然后,院子中间这块空地,不要全铺上石板,留出几条走路的石子小径就行,其余地方,我想种点花草。”
她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赵重山,怕他觉得这是不实用的“瞎讲究”。“不用名贵的,就种些好活、花期长的,比如月季、凤仙、太阳花什么的,看着心情也好。再移栽一棵桂花树,秋天满院飘香。角落那里,可以种两棵果树,桃树或者梨树都好,春天开花,秋天结果。”
赵重山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心头微软。他从前只觉得院子就是个落脚的地方,能练拳、能堆放杂物就行,何曾想过要种花种草?但听她这么一说,竟也觉得那样确实很好。他颔首:“你喜欢就好。花草果树,你来选。”
姜芷心里暖暖的,他或许话不多,但每次的支持都如此实实在在。她拿起一块南瓜子,剥出仁儿,自然地递到他嘴边。赵重山愣了一下,还是张口接了,慢慢嚼着。
“还有啊,”姜芷又想起一事,指着院墙根,“那边墙根下,阳光也不错,我想摆几个大缸,用来发酵豆酱、做腐乳、腌咸鸭蛋。咱们家的酱菜,以后说不定也能成为回味斋的一个招牌呢。”
赵重山看着她侃侃而谈,将偌大一个院子,从吃穿用度到赏心悦目,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条理清晰,充满生机。这不再是那个他独居时冰冷空旷的院子,而是被她用智慧和热情一点点填充、描绘出的,充满烟火气和希望的家的模样。
阳光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展颜轻笑,手中的木炭条在木板上划来划去,修改着不够完美的线条。赵重山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觉得胸口那股因重伤而时常滞涩的气息,都变得无比顺畅起来。
他甚至开始想象,夏天的时候,葡萄架下绿叶成荫,挂满串串果实,他们可以在下面摆上小桌吃饭乘凉;秋天,桂花香飘满院,孩子在树下嬉戏;冬天,下了雪,院子里一片洁白,只有几行脚印通向灶房,那里总有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
这种对未来的、具体而微的想象,对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体验,却并不让人排斥,反而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很踏实。
“大概……就是这样了。”姜芷终于放下木炭条,满意地看着木板上虽然简陋却承载了她无数设想的草图,转头看向赵重山,眼神亮晶晶的,带着征询,“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合适,或者漏掉了什么?”
赵重山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又缓缓移到那块画满线条的木板上,沉默了片刻。就在姜芷以为他觉得哪里不妥时,他低沉而清晰地开口:“很好。都依你。”
顿了顿,他看着她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这里是我们家,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姜芷的心,像是被春日最暖的阳光彻底晒透了,暖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她知道,这不仅仅是对她庭院规划的认可,更是对她作为这个家女主人的身份和心血的最高肯定。
“嗯!”她重重点头,笑容灿烂,“那我们就一样一样来!先从简单的开始,开垦菜地,垒鸡窝!等你好全乎了,再砌新灶台!”
春风拂过,带来隔壁王婶家隐约的说话声和孙木匠家断续的刨木声,交织成市井最平凡却最动人的交响。院中,夫妻二人对坐,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旁边的小几上,茶水微温,南瓜子散发着焦香。
一幅关于家的温暖画卷,正随着那木炭的划痕,在心中徐徐展开,清晰而充满希望。这庭院规划,规划的何止是方寸土地,更是两人携手共度的、漫长而温暖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