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第十二声钟响的余波还在颅骨内震荡,李炎指尖的手机屏幕却已定格在那一串诡异的频率读数上:17.3赫兹。
空气仿佛凝固成胶质,连小吃摊前蒸腾的热气都停滞了,像被某种无形之力冻结在半空。
“这不是报时。”他低声重复,声音压得极低,几乎与心跳同步,“这是唤醒。”
高晴烟缓缓放下汤碗,瓷底与塑料桌相碰,发出一声轻响,却如惊雷般刺破寂静。
“他们用次声波做密钥。”她眸光微闪,像是突然看穿了什么,“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读取’。那些被清除记忆的人,他们的大脑就像被格式化的硬盘,但只要频率对了——数据就能复现。”
李炎盯着远处钟楼的轮廓,眼神冷峻如刀。
前世他追查“乌托邦”时,曾听一位失踪的精神科医生留下半句遗言:“听见钟声的人,已经开始遗忘。”
原来不是遗忘。
是被覆盖。
审讯室内,惨白的日光灯嗡鸣不止。
心理专家林远坐在陆明川对面,耳机里循环播放着那段截取自钟声的音频——经过降噪处理后,童谣的旋律清晰可辨,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近乎催眠的韵律。
陆明川闭着眼,额头沁出细密冷汗。
他自愿接受深度催眠,只因昨夜梦中反复出现一间没有门的房间,墙上写满数字,而他自己正用手术刀在尸体舌头上刻字。
“放松……回到你第一次接触‘静默计划’的记忆节点。”林远的声音平稳而缓慢。
空气沉滞,监控室内的陈国栋紧握记录本,目光死死盯住单向玻璃后的男人。
突然,陆明川的身体剧烈一颤。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四肢猛地绷直,如同触电般抽搐起来。
喉咙里挤出一串嘶哑的音节,起初含混不清,随后竟转为标准的英语:
“静默容器已激活,主观察员已被污染。”
语毕,他猛然睁开眼,大口喘息,脸上血色尽失,仿佛刚从深海浮出。
监控室内,一片死寂。
李炎站在阴影边缘,嘴角微微扯动,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说的是英语。”他低声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意思是——‘静默容器已激活,主观察员已被污染’。”
陈国栋猛地扭头:“什么容器?谁是观察员?”
李炎没回答。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窗框,节奏精准,像是在计算某个倒计时。
是人。
每一个被“乌托邦”选中并实施记忆清洗的人,都是一个活体容器。
他们的意识被封存,情感被剥离,成为承载实验数据的“空白载体”。
而所谓的“主观察员”,极可能就是当年主导这项计划的核心人物——那个至今仍隐藏在体制内部、甚至可能就在警局高层中的影子。
陆明川不是帮凶。
他是钥匙。
一把被强行锁住、却仍能感应到系统脉搏的钥匙。
与此同时,朱雀峰深处,一座百年祖宅隐匿于浓雾之中。
高晴烟踩着湿滑的青石阶潜入地下密室,手中提着一盏老式马灯。
墙壁上悬挂着泛黄的手稿,上面写着“记忆重构伦理守则”,落款竟是她祖父的名字。
她在最深处的暗格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片,边缘布满扭曲符文,中心有一处凹槽,形状恰好与现代手机镜头吻合。
“家族禁物……‘窥真之瞳’。”她喃喃道,“传说它能照见谎言背后的真相。”
她将镜片嵌入手机镜头,打开赵医生提供的原始尸检照片——一张看似普通的死亡登记表。
屏幕一闪。
刹那间,照片表面浮现出层层叠叠的隐形文字,如同墨迹在水中晕开。
最终,一行猩红小字缓缓浮现:
“所有静默者,皆始于善意谎言。”
高晴烟呼吸一滞。
她的指尖微微发抖。
不是为了掩盖罪行……
而是为了“拯救”。
最初的理念竟如此纯粹:那些饱受精神折磨、濒临崩溃的灵魂,在“乌托邦”的干预下被“净化”——抹去痛苦记忆,切断情绪连接,让他们成为不再挣扎、不再呼救的“完美标本”。
没有疯癫,没有抑郁,也没有反抗。
可当“拯救”变成控制,当“善意”沦为洗脑的遮羞布,这场实验早已堕落为一场无声的屠杀。
她忽然明白了赵医生为何要站出来。
因为他烧掉的不只是报告。
是九条本该被世人知晓的生命证言。
天元街,华灯初上。
商业区中央的巨幅广告屏原本播放着奢侈品广告,此刻画面突变。
雪花闪过,一道身影出现在屏幕中央。
赵永康,滨河医院太平间管理员,身穿洗得发白的白大褂,手握投影仪,站在人群最前方的临时演讲台上。
数百人驻足围观,手机镜头纷纷举起。
“我是滨河医院太平间管理员赵永康!”他的声音透过扩音器炸裂在夜空,“过去十年,我烧掉了九次真相!每一次都说服自己——这是为了大局,为了秩序,为了不引起恐慌!”
他双眼通红,声音颤抖却坚定。
“可我现在明白了,真正的恐慌,从来不是来自死亡本身……而是来自活着的人,不敢说出死者最后的遗言!”
话音未落,他按下按钮。
数百张对比图轰然展开:左侧是官方发布的尸检报告,死因清一色写着“自然死亡”或“意外窒息”;右侧则是原始档案——舌骨断裂、脑干微量注射痕迹、眼球角膜残留化学灼伤……
人群中爆发出愤怒的呐喊。
有人开始拍照上传,有人高声质问,社交媒体瞬间沸腾。
而在人群后排,一个穿着休闲夹克的年轻警察默默抬起手腕,对着喧嚣的现场轻声说道:
“签到。”
夜风卷着人群的喧哗,掠过天元街林立的高楼,在玻璃幕墙间来回碰撞,仿佛整座城市都在低语。
李炎站在广告屏斜后方的阴影里,手腕微微一抬,系统提示音如电流般在意识深处响起:
【签到成功!地点:公众觉醒现场】
【获得奖励:舆情引导术(S级)——可精准操控媒体叙事方向,影响大众认知与舆论走向】
他眸光微闪,指尖已在手机屏幕上飞速滑动。
三段剪辑视频悄然生成,每一段都经过精心设计:镜头聚焦于赵医生颤抖的手、被焚烧的档案残页、以及警局外墙上“正义”二字在暴雨中剥落的慢镜头。
配文直指核心——
“他们让我们相信死亡是安静的。”
“但真相,从来不会自然消亡。”
他将视频分别上传至三大主流新闻平台,账号匿名,Ip经七重跳转,源头最终指向市郊一座废弃信号塔。
发送完成的瞬间,热搜榜单开始剧烈波动。
#警方掩盖静默者真相#、#法医被迫造假九人命案# 等词条如野火燎原,短短十分钟内冲上榜首。
他要让高层自顾不暇,要让他们在舆论的烈焰中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真正的猎手已经逼近巢穴。
——而他,依旧只是个“见习警员”。
深夜,地下冷库。
寒气如刀,切割着每一寸裸露的皮肤。
周婷独自走在幽蓝冷光下,脚步轻得像怕惊醒沉睡的尸体。
她手中握着一支注射器,针管内液体泛着诡异的淡金色,标签上写着:“记忆覆盖剂·第七代”。
这是“乌托邦”赋予她的最后任务:清除赵永康的认知残留,确保他成为又一个“沉默的标本”。
她曾毫不犹豫执行过十二次这样的任务。
可今晚,她停在了值班室门前。
门缝透出昏黄灯光,赵医生坐在桌前,背影佝偻,正一笔一画誊抄那些早已被销毁的尸检笔记。
他的嘴里哼着一首走调的儿歌,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某部儿童剧的主题曲,歌词早已模糊不清,却莫名带着一种温柔的执拗。
周婷闭上眼。
脑海中突然闪过陆明川在催眠中抽搐的身影,闪过赵医生烧毁报告时眼中燃烧的泪光,闪过高晴烟那句“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抹去‘人’的存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曾是“静默者”之一。
五年前那场车祸后,她失忆三个月,醒来时被告知是“心理创伤自我保护机制”。
可现在想来,那三个月……真的存在吗?
手指一松,注射器坠落。
她没有弯腰去捡,而是反手将它折成两截,金属针尖刺入掌心,血珠渗出,她却毫无知觉。
断口被扔进垃圾桶最底层,随后她掏出手机,输入一串从未使用过的代码:`\/\/REcALL_INItIAtE\/USER:Zt-07`。
屏幕闪烁三次,自动清空所有记录,连缓存都被彻底焚毁。
她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坚定。
这一次,她选择不做容器。
李炎推开家门时,已是凌晨两点。
屋里一片漆黑,只有冰箱微弱的嗡鸣。
他摘下鼻塞,轻轻放在玄关柜上——那是他重生后就一直戴着的伪装,用来掩饰自己能闻到“死亡气息”的异能。
前世他曾因此暴露,今生,他学会了藏锋。
厨房里,水壶沸腾。
他煮了一锅泡面,加蛋加肠,动作熟练得像在执行某种仪式。
热气扑上面颊,他小心翼翼尝了一口。
依旧无味。
从重生那一刻起,他就失去了味觉。
医生说是神经损伤,他却知道,那是灵魂的代价——两世为人,心已麻木,舌亦失感。
可他笑了。
因为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热搜榜首赫然写着:“还陈警官清白!”
那个因“误判命案”被贬职的老刑警,终于等到了迟来的声音。
李炎知道,这只是开始。
每一个被冤枉的名字,他都会一一擦亮。
他打开系统界面,准备查看今日经验结算。
【主线任务更新】
寻找第一位静默者
提示:最初的实验体,藏在钟声之前。
他瞳孔微缩。第一位静默者?不是受害者,而是起点。
就在这一刻,意识深处仿佛有某种共鸣被唤醒。
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地下湖,黑水如墨,石碑林立。
其中一块刻着“舌虽腐,言不灭”,而就在它身旁,另一块石碑正缓缓从湖底升起,表面青苔剥落,露出两个深凿的古篆:
字迹苍劲,似含悲鸣。
他猛地睁眼,心跳骤然加速。
那不是幻象。
是系统的预兆,也是命运的倒计时。
清晨六点,滨城警察局内网。
登录界面刚加载完毕,所有在线人员的屏幕同时跳出一条红色弹窗。
没有署名,没有来源,账号名为一串乱码。
文件类型:加密压缩包。
标题仅有一行小字:
《静默者实验日志·残卷》
附件体积不大,却在下载瞬间引发服务器异常波动。
部分终端甚至出现短暂黑屏,重启后,主页面自动跳转至一段脑波影像波形图——频率稳定在17.3赫兹,与昨夜钟楼传出的次声波完全一致。
而在影像下方,是一张泛黄纸页的扫描件。
纸上字迹潦草,墨迹斑驳,像是在极度恐惧中写下:
“他们说这是救赎……可当我看见第一个孩子忘记母亲的脸时,我知道——我们正在制造没有灵魂的活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