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巷的后巷是个连野狗都嫌弃的地方,暴雨把积压了半个月的垃圾臭味全翻了出来——腐烂菜叶的酸馊、胀破塑料袋的鱼内脏腥气、还有尿液在砖缝里发酵出的氨水刺鼻,混着下水道反涌的沼气,又湿又沉地糊在人舌根上,直冲天灵盖。
李炎跑得很慢,每一步落下,脚踝的积水都“噗嗤”一声溅起一片浑浊的浪花,冰凉黏腻的泥浆裹着碎玻璃碴,刮擦着裸露的小腿皮肤。
他背上的小雨轻得像只还没断气的猫,滚烫的体温透过湿透的衣衫,正一寸寸燎着他的脊背——那热不是暖,是烧红铁片贴肉的灼痛,还带着汗液蒸发时盐粒刺进裂口的微痒。
左臂的伤口又裂开了。
那是之前硬扛钢梁时留下的,此时随着剧烈的喘息,鲜血顺着手肘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在泥泞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血珠砸进积水时发出极轻的“嗒、嗒”声,像坏掉的滴答钟;温热的液体滑过小臂内侧,留下一道滑腻、微咸的轨迹。
他没有包扎,甚至刻意在经过那个三岔路口时,停顿了两秒,甩了甩手臂。
温热的血点子甩在满是青苔的墙根,“啪”地一声轻响,被雨水一冲,瞬间扩散出一股浓烈的铁锈味——那味道钻进鼻腔,带着金属腥气和青苔被碾碎后的土腥,舌尖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铜腥甜。
“狗鼻子不是很灵吗?”李炎靠在墙角喘了口气,喉咙里滚动着粗粝的痰音,眼神阴鸷地瞥了一眼身后那片漆黑的雨幕,“那就顺着血味来,别走丢了。”
他从兜里摸出仅剩的那枚“破妄钉”残片,指尖触到金属边缘的毛刺,冰凉锐利;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硬生生将其插进了两块松动的青砖缝隙里——砖粉簌簌落下,蹭得掌心发痒。
残片上的幽绿光芒一闪即逝,像只藏在暗处的鬼眼,映得他瞳孔里也浮起一瞬惨绿。
紧接着,他摘下脖子上的平安符——那上面还带着苏婉十年前的血迹,布面早已僵硬板结,边缘磨得发毛,指尖划过能感到干涸血痂凸起的颗粒感;他随手挂在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路灯灯罩下。
风一吹,那泛黄的符纸便像个吊死鬼一样晃荡,纸角拍打金属灯罩,发出“啪、啪”的枯响。
这是挑衅。
十年前的“连环雨夜屠夫案”,他在每一个被救下的受害者门口都留下了这个标记。
乌托邦那个所谓的大数据中心里,关于这个符号的档案备注一定是红色加粗的——它代表那个不知死活的疯狗警探回来了。
做完这一切,他背起小雨,转身钻进了另一侧堆满泔水桶的死胡同——桶壁沁出的油渍蹭在他后颈,滑腻发亮;桶底残留的馊水味混着老鼠啃噬木板的“咯吱”细响,在耳道里嗡嗡作响。
几公里外,朱雀峰祖宅。
地窖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吸气时肺叶像被砂纸磨着,呼气带出的热气在眼前凝成白雾,又瞬间被无形高热蒸没。
高晴烟跪坐在冰冷的石板上,额前的冷汗顺着鼻尖砸在面前的日记本上,“啪”地一声闷响,还没晕开就被那股无形的高热蒸发,只留下一点微焦的纸毛蜷曲。
这是第三次了。
每写下一个关于“逃离路线”的字,那种仿佛有人拿着钢针在搅拌脑浆的剧痛就会加重一分——针尖刮擦颅骨内壁,发出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滋啦”声。
她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世界是一片死寂的黑,唯有脑海里那张钟楼的内部结构图在燃烧发亮——那光是烫的,像烙铁悬在视网膜后。
“咳……”
她捂着嘴,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温热腥甜地糊在掌心;手指颤抖着握紧了笔,笔杆被汗浸得打滑,指腹摩挲着廉价塑料的粗粝纹路。
笔尖划破纸张,声音刺耳得像是指甲刮过黑板——“嚓!嚓!”两声,震得她耳膜发麻。
【第七章:痛不是弱点,是钥匙。】
落笔的瞬间,纸面上的墨迹没有干涸,而是腾起了一簇幽蓝的火苗——火苗无声燃烧,却散发出零下二十度般的寒意,离纸半寸,手背汗毛倒竖。
火光映照不出她的瞳孔,却将被她刻在地板上的路线图照得通透——刻痕深嵌木纹,指尖抚过,能触到凹凸的锯齿感;那是一条隐藏在钟楼地基下的排污道,它的走向,竟然和下城区那条废弃的“坎”字号地下水道完全重合。
她摸索着按下通讯器的发送键,塑料按键发出“咔哒”脆响,手指僵硬得像是在掰断自己的骨头。
“李炎……”她对着虚空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烟,气流拂过干裂的嘴唇,带起细微的刺痛,“别信干净的水……他们在水源里加了料,那是导体。”
话音刚落,两行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鼻腔涌出,滴落在手背上——“嗒”,微沉;血温比体温略低,带着铁锈味的湿气漫开。
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血。
视界彻底归于虚无,连那点燃烧的蓝光也看不见了。
但她嘴角却扯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唇角牵动时,干裂的皮肤绷紧,微微刺痛。
只要笔还没断,这故事的走向,就轮不到那帮自以为是的神来定。
工匠坊地下室,打印机正发出那种老旧机械特有的“卡啦卡啦”声——齿轮咬合的钝响、纸张摩擦的嘶嘶声、墨盒震动的嗡鸣,全挤在狭小空间里,震得桌面茶杯里的水泛起细密涟漪。
陈昊咬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烟草苦涩的气味在口腔里弥漫;双手在键盘上敲出一片残影,指尖敲击塑料键帽的“噼啪”声密集如雨。
屏幕上,三个红色的代理服务器节点正在疯狂跳动,将那份伪造的“prototype-01死亡报告”层层包裹,像病毒一样植入乌托邦那个号称固若金汤的医疗数据库。
“死因:多器官衰竭。建议:立即销毁。”
他在文件的末尾,特意加了一段模仿那个首席医疗官口吻的备注:“建议终止对‘痛觉敏感者’的采集。实验表明,这类样本的极端情绪波动极易引发母核共振,导致能量场崩溃。”
最后一行代码敲下,打印机吐出了一张温热的A4纸——纸面尚有余温,墨迹未干,指尖按上去微微发粘。
陈昊拿起纸,折了两折,塞进旁边一个印着“饿了么”标志的外卖箱底部——箱壁塑料冰凉,内衬海绵被汗水浸软,按下去会发出轻微的“噗”声。
那是陆小曼每天雷打不动要点的夜宵,也是目前唯一能物理穿透乌托邦外围警戒线的情报渠道。
“你们不是喜欢看剧本吗?”陈昊冷笑一声,合上箱盖——塑料搭扣“咔”地咬合,震得耳膜一跳,“那我就给你们写个大悲剧。”
老城区,废弃小吃街。
这里曾是十年前那桩“校园幽灵悬案”的藏尸点,警戒线早就烂在了泥里,只有那个地窖入口还被警方贴着封条——胶带边缘翘起,露出底下灰白霉斑,撕开时“嘶啦”一声,带下几缕蛛网。
李炎撕开封条,带着小雨滑了下去——梯级湿滑,青苔在鞋底打滑的“哧溜”声,混着尘埃扑入鼻腔的呛咳。
地窖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谷物味,混杂着陈年的尸臭——那臭不是浓烈,是沉在空气底层的甜腻腐气,吸进肺里,舌根泛起微苦。
他把小雨放在一块稍微干燥的木板上,从兜里掏出三根烟,也不点,就那么呈三角形摆在地上——烟卷纸面微潮,指尖能感到烟草颗粒的粗粝。
“老陈,借你一分钟。”
打火机火石擦过,“嗤”的一声锐响,三缕青烟笔直升起,没有散开,而是在半空中聚拢成一个人脸的轮廓——烟雾带着硫磺与焦油的微呛,拂过李炎眼皮,引得他本能眨眼。
那轮廓极其模糊,只有那双眼睛带着熟悉的锐利。
它盯着昏迷的小雨看了一秒,那股由烟雾构成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像是直接在李炎脑子里炸响的——颅骨内壁嗡嗡共振,耳膜鼓胀欲裂。
“她不是容器……她是开关。”
烟雾剧烈抖动了一下,仿佛那是老陈在用尽全力嘶吼:“记住,最痛的那一刻,才能看见他们不想让你看的东西。”
话音未落,烟雾溃散——最后的一缕余烟,诡异地飘向地窖角落一块并不起眼的青砖,拂过砖面时,带起一阵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簌簌”声。
李炎没有犹豫,扑过去用匕首撬开了那块砖——刀刃刮擦砖缝,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砖块脱落时扬起的陈年灰,呛得他喉头一紧。
里面是一个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U盘——油纸冰凉柔韧,指尖按压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是苏婉——那个代号“金丝雀”的线人,在死前拼了命也没能送出去的原始备份。
就在这时,躺在木板上的小雨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她的背脊弓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双眼翻白,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根本不是一个小女孩该有的,那是一种合成的、带着金属质感的电子音——音波高频震颤,震得木板嗡嗡共鸣,李炎牙关发麻。
“第十三号失败品……定位确认……清除指令启动。”
她右手上那种诡异的纹路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像是要把她的皮肤烧穿——红光灼热逼人,离三尺远,李炎手背汗毛已卷曲。
李炎眼神一凝。他在被远程操控。
“想毁尸灭迹?”
他一把撕开自己已经被血浸透的衬衫,布料撕裂的“刺啦”声尖锐刺耳;抓起之前那瓶震碎的“罪痕显影剂”残留的玻璃渣,混着地上的泥水,在地板上飞快地画出一个古怪的图案——寅戌相刑。
玻璃渣割破掌心,血混着泥浆流淌,黏稠温热;符阵线条拖曳时,泥浆拉出湿滑的“咻”声。
这是他母亲留下的笔记里,专门用来逆转因果的符阵。
他攥紧拳头,掌心的伤口崩裂,鲜血如注,直接淋在符阵的阵眼上——血珠砸落,溅起微小的暗红星点。
“你要痛?”李炎额角青筋暴起,一声低吼,声带撕裂般沙哑,“老子两辈子的痛,都给你!”
他把沾满鲜血的手掌狠狠按在小雨的额头上——皮肉相贴的“啪”一声闷响,掌心血温与她额头高热激烈交锋,蒸腾起一缕白气。
刹那间,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炸开。
那不是物理冲击,而是纯粹的痛觉记忆——前世被火烧死的灼痛(皮肤碳化的焦糊味、火焰舔舐耳廓的“噼啪”声)、今生断骨的剧痛(骨茬刮擦神经的“咯吱”感、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的冰凉)、那些绝望与愤怒(胃部痉挛的绞痛、喉头铁锈味的腥甜),顺着符阵倒灌进小雨的体内。
“啊——!”
小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根本不是刚才的电子音,而是属于人类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声波撞在地窖四壁,激起空洞回响。
她右手那即将烧穿皮肤的红光像是遇到了天敌,迅速黯淡、退缩,最后变成了一圈灰白色的疤痕——疤痕表面微微发烫,触之如烙铁余温。
李炎脑海中,系统提示音疯狂弹窗:
【警告:宿主痛觉阈值突破临界点!】
【技能‘生化追踪’发生变异……获得新特性:逆向毒素操控】
与此同时,青龙山实验室。
正在监控数据的林问天猛地捂住脑袋,踉跄了一步——太阳穴突突狂跳,像有锤子在颅内凿击。
屏幕上的脑波图谱乱成了一团乱麻——示波器尖峰疯狂扫屏,发出持续的“嘀嘀嘀”警报蜂鸣。
周围那七个原本闭目养神的乌托邦高层,突然像疯了一样从椅子上跳起来,有人惨叫着去抓挠自己的脸(指甲刮过皮肤的“嚓嚓”声),有人对着空气惊恐求饶(声音失真,带电流杂音)。
他们看到了自己最恐惧的死亡场景。
“怎么回事?!”林问天怒吼,声带震得胸腔发闷。
旁边的安全官脸色惨白,指着主控屏幕:“所有……所有药剂储存罐都在结晶化!那个连接口……有人在反向输出数据!有人把痛觉变成了病毒!”
林问天盯着那串正在疯狂吞噬正常数据的红色代码,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代码滚动时,屏幕蓝光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簇幽火。
“查。”他咬牙切齿,“查出来是谁在替那些废物疼。”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下城区边缘的废弃码头,雨终于小了一些——雨丝斜织,打在脸上是细密的凉意;远处货轮汽笛呜咽,沉闷悠长,像垂死巨兽的叹息。
李炎抱着已经清醒过来、却虚弱得连手指都动不了的小雨,跳上了一艘早已报废的渔船——船板朽烂,踩上去“咯吱”呻吟,铁锈味混着海腥气直冲鼻腔。
渔船的引擎发出老牛拉破车般的轰鸣——柴油机咳嗽般的“突突”声,震得船身发颤,木屑簌簌掉落。
缓缓驶向那片连地图上都没有标注的地下湖入口。
船尾,一根从系统空间兑换出来的细管正垂入水中——管壁沁出细密水珠,触手冰凉;随着船只的前行,一股淡淡的、泛着荧光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注入那条被称为“城市动脉”的玄武河——液体入水时无声弥散,却漾开一圈圈幽蓝微光,水面浮起薄薄一层油膜,折射出病态虹彩。
那是刚才从小雨体内提取、又经过系统逆向改造的“毒素”。
李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座依旧灯火辉煌的城市,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水混着血与泥,滑过颧骨时拉出粗粝的刮擦感。
“这回,轮到你们做噩梦了。”
渔船破开漆黑的水面,一头扎进了那仿佛巨兽之口般的地下溶洞,而在溶洞深处,一截布满弹孔的潜水艇残骸,正静静地躺在乱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