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浪扑面而来,像是撞上了一堵墙。
苏清漪扯下浸了水的布条,死死的捂住口鼻。
肺管子里全是火燎过的烟尘味,辣的嗓子眼发紧。
这味道不对,不是普通走水,是猛火油的腥气。
为了灭口,连这点家底都不顾了。
前院那棵老槐树被映的通红,噼里啪啦往下掉火星子。
还没靠近东厢房,柳氏尖利的嗓音就盖过了木头燃烧的爆裂声。
“烧!都给我烧干净了!老爷染了疫症,这是为了全府上下的活路!”
几个家丁拎着油桶,却犹豫着不敢往正房泼。
正房门口,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死死守在门槛上。
那是林嬷嬷。
林嬷嬷的拐杖成了武器,谁敢上前,就往谁小腿骨上招呼。
“谁敢动!老爷就在里面,还没断气呢!”林嬷嬷声音嘶哑,拐杖重重的顿在地上,震起一圈灰土。
柳氏站在回廊下,用锦帕掩着口鼻,眼神阴狠。
她镶了东珠的绣鞋往后缩了缩,怕火星溅脏鞋面,嘴里却不依不饶:“赵嬷嬷,去,把那老疯婆子拉开。老爷若是把病气过给大小姐,咱们谁担待得起?”
赵嬷嬷一直缩在阴影里。
她左手裹着纱布,是前几日被苏清漪用药杵砸断的小指。
听到主子吩咐,赵嬷嬷面皮抖了抖,眼神在火光和林嬷嬷的拐杖间游移了一瞬,还是咬牙冲了上去。
这时候还要当枪使。
苏清漪没喊停,脚下步子反而快了几分。
就在赵嬷嬷的手即将抓住林嬷嬷衣领的刹那,苏清漪到了。
苏清漪没有推搡,而是摸出一根银针,借着冲力,精准的扎进赵嬷嬷后腰的肾俞穴。
“啊!”
赵嬷嬷惨叫一声,这一下比断指还疼,半边身子瞬间酥麻,整个人软倒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的磕在青石板上。
柳氏吓的一哆嗦,猛地回头,正撞上苏清漪那双被烟熏的微红的眼。
柳氏话音未落,视线就落在了苏清漪指间的银针上。
“我也觉得这病气太重,得治。”苏清漪没看她,随手将银针插回袖口的布包,抬脚跨过还在抽搐的赵嬷嬷,“既然继母怕染病,就站远些。这一院子的猛火油味,小心引火烧身。”
柳氏还没反应过来猛火油意味着什么,苏清漪已经一把拽住林嬷嬷,将老人推进了房门,反手落了栓。
屋内浓烟滚滚,可视范围不足三尺。
“小姐!咳咳……老爷在榻上!”林嬷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抓着苏清漪的手都在抖。
苏清漪屏住呼吸,压低身形往里钻。
这具身体素质太差,才吸了两口烟,胸口就传来一阵剧痛。
她摸索到床边,手指搭上那只枯瘦的手腕。
脉象细若游丝,但这跳动频率……是中毒后的假死。
苏成峰面色发紫,呼吸道明显有些水肿。
苏清漪迅速从袖中摸出一支备好的针剂。这是她让铁匠铺特制的,做工粗糙,但勉强能用。
一针扎下去,推注。
“咳!”榻上的人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喘息声。
活了。
外面的火势越来越大,房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必须马上转移。
苏清漪伸手去扶苏成峰,袖子却挂到了床头的小几。小几上摆着一只铸铁船碾,是父亲平日碾药用的。
这一挂,船碾倾斜,“哐当”一声砸在脚踏上。
原本压在船碾底座下的绒布也跟着滑落,露出一张泛黄的薄纸。
这么大的火,这么乱的局,这东西居然一直压在最显眼也最容易被忽略的重物底下?
苏清漪本能的捡起来。
纸张极薄,像是特制的桑皮纸,边缘有烧焦的痕迹,显然是当年从火场里抢出来的残片。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火光,她扫了一眼。
字迹潦草,但笔力遒劲。
最末端盖着半个朱红印章。印泥陈旧发黑,但那九叠篆的纹路,是钦天监的官印。
纸上只有半句话清晰可见:“……荧惑守心,帝星飘摇,苏氏药引可易……”
后面被撕掉了。
苏清漪心头猛地一跳。
书里苏家只是个皇商,覆灭也是因为家产被夺,根本没提过苏家和钦天监有什么关系。
父亲这不是生病,是守着个要命的秘密。
房梁上方掉下一截带着火星的木头,正好砸在床尾,火苗瞬间窜起。
苏清漪不再多想,手腕一翻,将那张残纸塞进贴身的暗袋,顺势将那只沉重的铸铁船碾踢到床底。
“大小姐!这边!”
后窗被人砸开,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中年男人跳了进来。
是百草堂的沈掌柜。他左眼蒙着黑绸,右眼在烟雾中显得很亮。
“背上父亲,走!”苏清漪没废话,抓起桌上的湿布扔过去。
沈掌柜二话不说,背起苏成峰就往窗外翻。
苏清漪跟着翻出窗外,回头看了一眼。大火已经吞没了床榻,藏在床底的铸铁船碾正在火中炙烤。这把火,正好能销毁痕迹。
刚落地,新鲜空气涌入肺部,苏清漪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沈掌柜忽然脚步一顿,侧身挡在她身前。
后院的小巷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玄色锦袍,几乎融进夜色里,唯有腰间那块蟠龙玉佩,被远处的火光映的惨白。
夜玄凌手里转着两颗铁核桃,看着狼狈的一行人,嘴角勾起:“苏大小姐,这出火海救父的戏,唱得不错。”
苏清漪下意识按住了胸口的暗袋。这家伙怎么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