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影,那眼神,那压迫感——
与他记忆深处的那个高大且令他无比崇拜的父亲形象完美重合。
他信了。
他也彻底醒了。
而随之而来的,并非是久别重逢的狂喜,而是——
一股源于童年记忆、刻在骨子里的、对于父亲无声威严的、本能的……
血脉压制级恐惧感!瞬间包裹全身!
对此,飞鸟一马笑了。
他脸上确实挂着笑容,只是那抹笑容,在飞鸟信眼中,没有一丝的温暖与慈爱。
有的,只是无尽的冰霜,以及一种“小子你完了”的平静宣判感。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啊?!!!”
飞鸟一马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平和”。
“我不是死了吗?嗯?不是鬼吗?”
“哦……不对,你后来改口了,是‘失踪’了。”
他一步步向前,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儿子脸上。
飞鸟信完全确信了——
自己的父亲,真的活着回来了。
但——
他的脑海中,开始不受控制地、走马灯般疯狂闪回刚刚发生的一切:
“我爹早就死了!”
“吃我一拳,冒牌货!”
试图挥拳殴打亲爹……
还有那句石破天惊的“鬼啊!”……
完了……
飞鸟信的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收缩。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自己的老爹是活了,回来了……
可是……
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死因可能是:孝心过载,父爱校正。
此刻,不管飞鸟信心里如何翻江倒海,后排的未来等人可是听得——或者说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肩膀那可疑的抖动就没停过。
一个个憋笑憋得十分辛苦。
毕竟,有句老话说得好:
笑容不会消失,它只会从一个人脸上,转移到另一群人脸上。
孝子啊,孝子。
而此时的飞鸟信,也顾不上琢磨老爹身后那群憋笑憋到内伤的“围观群众”到底是谁了。
他的大脑cpU已经进入超频运转状态。
疯狂检索着这看似无解的死局中,那万分之一可能的生路。
“爹——!”
电光石火间,飞鸟信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
随即扑通一声,精准抱住了自家老爹的大腿。
“我可想死您了啊……!”
他一边干嚎,一边拼命用袖子揉眼睛,试图搓出几滴“喜极而泣”的证明。
大腿上传来的温度和这小子毫无技巧全是感情的演技,让飞鸟一马心头一软。
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但那声“爹”里的依赖做不了假。
他脸上的冰霜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的愧疚。
他终究……
缺席了儿子成长中最重要的几年。
飞鸟一马伸出手,在儿子那一头乱糟糟的鸡窝头上,轻轻揉了揉。
“辛苦你了,孩子。”
这句话,飞鸟一马说得很轻。
却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重重地砸在了飞鸟信猝不及防的心坎上。
那刻意营造的伪装,那急于求生的浮夸表演,在这一声真切的关怀与愧疚面前——
瞬间土崩瓦解。
飞鸟信再也强撑不下去了。
“呜……呜呜呜……”
他鼻头一酸,眼眶里打转的液体再也拦不住,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
这一次,没有伪装。
是真真切切的、积压了太久的委屈与思念,决堤而出。
他的父亲,真的回来了。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只能在档案亲属栏里填写“失踪”……
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咀嚼孤独的“没有家的孩子”了。
他可以挺起胸膛,告诉全世界:
他飞鸟信,有家了。
这份情绪,在头顶那久违的、属于父亲的温度催化下,愈演愈烈,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只是“小雨滴”的泪水,在此刻彻底化作了奔流不息、连绵不绝的瀑布。
“好了好了,爹回来了,不哭了……”
起初,飞鸟一马还能温声细语地安慰。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耐心开始随着体温一同蒸发。
方才那些“我爹早死了!”“鬼啊!”的铿锵发言,开始自动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紧接着,又与记忆中观看的“亡”牌飞行员操作,以及各种逆天战绩,完美重叠。
不可饶恕。
数罪并罚。
一股熟悉的烦闷再度涌上心头。
飞鸟一马的手掌,从轻柔的抚摸,悄然紧握成了拳头。
然后——
咚!
一记清脆而结实的“父爱修正拳”,毫不留情地落在了飞鸟信那还在抽泣的脑袋上。
“嗷呜——!!!”
刚刚还沉浸在父子情深戏码里的飞鸟信瞬间弹射起步,抱着脑袋哀嚎起来。
“痛痛痛痛——!!”
“老爹!你一回来就打我?!”
他抬头,投去一个混合着疼痛与控诉的幽怨眼神。
回应他的,只有飞鸟一马微微眯起的、闪烁着危险光芒的双眸。
“打……打得好哇!老爹!”
飞鸟信光速变脸,脸上的幽怨如同变魔术般消失不见。
换上了一副谄媚到极致的狗腿子笑容,手脚并用地凑回到老爹身边。
“您这手法!这力道!风范不减当年啊! 一看就是亲爹!!!”
毕竟,硬刚是绝对不可能硬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是立刻服软,认怂保平安。
二是物理说服后,再心服口服地认怂。
至于讲道理?摆事实?
父亲“教育”儿子,需要理由吗?
何况现在人赃并获、罪证确凿,自己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找不到“理”字!
“爹啊,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飞鸟信见气氛稍缓,立刻试图转移焦点。
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充满担忧与好奇。
“他们都说……你是朝着一束神秘的光飞过去,然后就……失联了。”
他紧紧盯着父亲,语气里半是试探,半是某种急切的期待。
“这不是真的,对吧?”
“你一定是被派去执行什么危险度极高的秘密任务了,对不对?”
说着说着,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脑补起来——父亲一定是卷入某个惊天阴谋。
为了保护家人,才不得不假死隐姓埋名,在黑暗深处独自战斗……
飞鸟一马将儿子眼中变幻的情绪尽收眼底。
知子莫若父。
这小子脑袋里那些九曲十八弯的剧场,他闭着眼都能猜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