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心惊的还不是他,而是坐在第一辆车中的女人。
寒鸦此时已经走下了车,目光死死锁定在不远处的战场之上,无论是缠绕在众人身上的黑气,还是那正在散发淡金色光芒,好像永远不会疲惫的少年……
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计划。
她不明白,自己带出来的这群手下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所有人都被鬼气浸染,成了这副鬼样子。
明明最开始,她只是让手下这群人拖住江见秋这位疑似灵元武者的小子,自己则在暗中判断对方的实力,防止阴沟翻船。
可这群人……
寒鸦眉头紧皱,难道是严老板的部署?
可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不怕玄镜司那群家伙查到我们头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寒鸦抬头看向天空,乌云翻滚,雷霆在云层中不断游走,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必须速战速决了……
想到这里,她将手伸到车中,从座位上拿出一把漆黑的手枪。
这当然不是普通的手枪,它没有弹匣,在原本是弹匣底板处,长着一枚血红色的眼球,眼球在枪身上缓缓转动,仿佛在寻找着下一个猎物。
暴雨中的跨江大桥化作恐怖的修罗场,血肉、骨骼,夹杂着红的、黄的、白的,洒满了桥面,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江见秋的喘息声混着雷声在胸腔轰鸣,他攥着夺来的钢刀,刀刃在雨幕中不断挥舞,将扑来的黑影尽数斩落。
他已经不希冀这群人能够放过自己了,他们就是想要自己的命!如今他心中只剩狠辣,只要谁靠近,手中的钢刀就会毫不犹豫地斩落!
这群人都该死!死不足惜!
江见秋的心中没有丝毫杀人的恐惧,因为在他看来,这群人根本就已经不是人了,就算砍了也不会有一点心理压力。
至于杀人的后果?和玄镜司说去吧!我才是受害者!
那些被黑气侵蚀的躯体不断倒下又站起,但过不了多久便再次被江见秋砍翻,他们的伤口处腾起出黑雾,在大雨中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原本十三个人,如今还能站着的已经只剩三个。
又一道黑影扑来,江见秋甚至都没回头,手中的钢刀便已斩下。
扑哧——
血肉断裂的声音在暴雨中是那么的不起眼,却又那么刺耳……
本能地回头看一眼,这一眼却让他愣住了。
因为这次死在自己刀下的不是别人,正是数分钟前还在提醒自己快跑的人——张叔。
此刻的他,即便已经被砍掉了半个脑袋,生机全无,却依旧双目血红地瞪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与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所以……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情况?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通,想不通……
侧面再次传来破风声命,一根甩棍擦着耳际掠过。
“给老子死!”
刀疤脸突然从雨幕中暴起,蜈蚣状的疤痕在路灯下更显狰狞!双臂肌肉诡异地膨胀数倍,青筋下蠕动的黑气如同活物。
钢刀与甩棍相撞迸出火星,下一秒,江见秋脸色骤变!
刀疤脸的皮肤下竟突然钻出无数黑色丝线,在雨幕中织成蛛网!甩棍表面泛起诡异红光,竟将手中钢刀熔出缺口。
“你他妈当老子是杂兵?”
刀疤脸狞笑着旋身飞踢,江见秋抬手格挡,却再次被击飞而出,双脚在柏油路面上划出数米才堪堪停下。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我实话告诉你,那天我们根本什么都没听见,你信吗?”
江见秋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
在面对那些狰狞的鬼怪时,他还因为本能而感到恐惧,可你们只是人,被打死就动不了了。
现在你们要杀我,那我还怕你们什么?
刀疤脸咧嘴一笑:“死到临头了还嘴硬?你们都录下来了吧?就在那丫头的手机里。”
江见秋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再多言,手中钢刀一横,精准格挡住刀疤脸的攻击。
这并不是因为他的格斗能力有多强,只是单纯地比对方速度快,对方的每一次攻击都能被视线清晰捕捉,即便没有战斗技巧,也能和对方打得有来有回。
黑气如同活物般在刀疤脸眼眶里蠕动,他每挥动一次武器,胸前的恶鬼纹身就渗出更多脓血,将全身都染成了狰狞的血红色。
甩棍裹挟着腥风劈来!江见秋矮身翻滚,钢刀贴着地面一挥,刀刃瞬间砍进了对方的脚踝。
骨头断裂的脆响被雷鸣吞没。
刀疤脸却借着惯性扑来,断腿处喷出的鲜血被黑雾裹挟,凝成三枚蠕动的尖刺,朝他猛射而来!
江见秋反手将刀身横在胸前,血刺钉刚一刺入刀面,便被他拧腕翻刀,借力甩向了后方,同时快速挥刀斩落,刀疤脸整条右臂齐根而断!
“我问你,当年我父母的死,是不是你们搞的鬼?”
江见秋怒吼着旋身飞踹,刀疤脸倒飞着撞进路虎车顶。
最后两个打手突然从两侧窜出,手中钢刀直指他的大腿。
江见秋抬手扔出一把细碎的沥青块,趁着对方抬臂格挡之时,一个箭步突进,钢刀自下而上挑开右侧打手的咽喉。
黑血喷溅在雨刮器上,少年的虎口早已震裂。
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发现刀疤脸正用左手拖着残躯爬向手枪。
断裂的脊椎骨刺破后背,在车顶划出蜿蜒血痕,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显然已经站不起来了。
此时的刀疤脸的大脑已经有些清醒,先前短暂的战斗一遍遍地从脑海中浮现。
最开始他还能占据上风,可那小子进步速度实在太快了!
我的所有战斗方法都只能使用一次,他就能完全学会过去,这真是人吗?
武者,这竟然这么恐怖?
不对!我到底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和他正面冲突?这小子连水泥都能踩碎,我和他打不是找死吗?
今天晚上我到底怎么了?
我要死了?
要死了……
此时他的下半身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全身痛得要死,体温不断随着血液流出体外,生命也在飞速流逝。
一道脚步声停在了他的身后,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饶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钢刀便毫不犹豫地穿透胸腔,将刀疤脸钉死在真皮座椅上,再无生息。
扔在座椅上的手机此时正在震动,来电人显示是老三。
江见秋喘息着抹去脸上血水,低头捡起手机,可手指放在接听键上之时,他却突然顿住了。
手指在颤抖,不好的念头疯狂在脑海中浮现。
一周的相处,唐果的古灵精怪、天真善良都让他历历在目。
那个乐观、坚强、勇敢,对未来有着自己的规划,每天都朝着梦想前进的女孩,此时此刻……
她不像自己,觉醒了灵元,拥有远超常人的实力。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
如果没有我的保护……
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撞击声!没等江见秋有所反应,身体突然一轻,右腿不受控制地跪在了沥青地面之上。
“砰!”
剧痛在胸腔炸开,江见秋恍惚看见妹妹踮脚往他工装裤塞鸡蛋的模样。
超市冷库的寒气都因为她而变得好温柔……我不敢用手去碰她,怕长满茧子的手掌弄疼她的皮肤,怕手上洗不掉的鱼腥味让她厌恶。
他想起了糖果那丫头总抱怨剪辑视频时老死机,想要去电脑城买一台新的。
可她根本不懂电脑配置,每次都被骗。
第二颗子弹穿透肩胛……
市重点中学的表彰墙在眼前浮现,宁宁用马克笔把‘兄妹’两个字圈成爱心。
那时的自己,还满是憧憬的和她约定,等将来有钱了一定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哥哥会努力赚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班主任将我叫去了学校,她脸上的笑意是那么清晰,指着桌子上的语文试卷,说这是全年级最工整的卷面。
出租屋漏雨的墙角是不是贴着妹妹手写的便签?记得上面写的是——哥,等我考上清华带你看升旗。
第三枪打在膝盖。
江见秋倒在血泊之中……
父母车祸那天的夕阳,把糖炒栗子摊照得金灿灿,香甜的味道至今仍在鼻尖萦绕,让他每每在午夜梦回,都记不清那究竟是痛苦还是美好……
手机上,母亲最后的信息让他去接妹妹回家,父亲的手表永远停在了四点十七分,被撞裂的表盘上,倒映着妹妹哭花的脸。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啊……
我要怎么安慰你,才能让你不再害怕,不再无助?
可是,我也好怕。
一切,都变了。
宁宁——不要哭,不要哭……
寒鸦踩着血水走来时,江见秋正努力去触碰刀疤脸脖颈的吊坠。
那是个嵌着全家福的银牌,妻子抱着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背景是迪士尼城堡。
原来,恶魔也有想要守护的人……
寒鸦越看越心惊,十三个实力接近开山境的打手,不足十分钟,全部惨死在他的手中。
这人太可怕了,绝不能留,绝不能留!
最后一颗子弹射穿眉心,带走了少年最后一丝生机。
雨帘被闪电劈开,涣散的瞳孔映出跨江大桥扭曲的钢索,那些本该坚如磐石的悬索此刻却好像在诡异地扭动着。
雨水冲刷着桥面,混着血水在排水口形成猩红的漩涡,把碎肉卷向漆黑江心。
大雨倾盆而下,雷声吞没了所有声音。
雨夜的江桥之上,只剩寒鸦一人依旧矗立。
看着脚边少年的尸体,眼中仍带着后怕。
以他展现出来的战斗力,恐怕即便是开山境五重的自己,一对一厮杀,也很难是他的对手。
还好这次将它带来了,否则……
没等她多想,手中的手枪猛地散发出猩红光芒,红光如同一张大嘴,所到之处,所有尸体的身上都出现了被啃食的痕迹,宛如一只无形的猛兽,正在疯狂进食。
寒鸦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这东西无论看多少次,都是那么诡异。
只是……
如果这东西能把江见秋的尸体吃完,不留痕迹,也算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可这红光却始终没有蔓延到少年的尸体之上,好似有着某种力量依旧守护在他的身边。
见此一幕,寒鸦眉头微微蹙起,没等她有什么动作,红光猛地收回,盘旋在她的身边,却好似没有吃饱一般,久久不愿返回枪中。
“你……你要干什么?”
寒鸦惊恐地后退一步,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红光的注意,瞬间加速袭来!
即便是拥有开山境五重实力的武者,都未能及时反应,腰间霎时被削去一块肉,鲜血汩汩流出。
寒鸦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她万万没想到,这诡异的红色光芒竟会突然向自己发起攻击。
“可恶!可恶……”
看着红光满意地缩回到枪中,寒鸦愤怒的声音在雨夜中回荡,尤其是在看到地面躺着的少年,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还在嘲笑她的无能,她更是怒不可遏,抬起脚狠狠地踹在少年的尸体上。
“你 tm 究竟是谁?到底是为什么!你就算死了它都不敢碰你,凭什么!”
暴雨将整座跨江大桥浇铸成钢铁囚笼,扭曲钢索在雷光中投下蛛网状的阴影,笼罩着这具尚带余温的躯体。
似乎还不解气,寒鸦拖拽着尸体走向桥栏,江见秋的脚踝在柏油路面蹭出两道蜿蜒血痕,很快被暴雨冲刷成淡淡的粉色溪流。
跨江大桥的钢索在狂风中发出呜咽,对岸商务区的霓虹灯牌早已熄灭,整座城市仿佛时被装进灌满了墨汁的玻璃罐,只剩下雨声和风声。
寒鸦将尸体抵在护栏边,少年的额头磕在锈蚀的铁链上,几滴鲜血顺着发梢滴落江面,转瞬就被翻滚的浊浪吞没。
就在这时,她忽然注意到少年的瞳孔。
那些本该涣散的漆黑瞳仁里,此刻竟凝固着诡异的平静,像是深潭底部沉睡的磐石,连倾盆暴雨都无法在表面激起涟漪。
寒鸦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猛地发力将尸体掀过护栏。
江见秋的身体在空中划出抛物线,外套被风鼓成苍白的帆,纤瘦的身躯不断下坠,当江水终于吞没那具残破躯体时,浪花甚至没有泛起应有的血色。
……
“秋秋哥怎么还没来?都几点了!”
暴雨将城市浇成模糊的水彩画,唐果蜷缩在转椅上啃咬棒棒糖。
糖棍在齿间碎成木屑,甜腻的草莓味混着血腥气在舌尖漫开。
糖果划破了唐果的口腔……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映着少女苍白的脸,搜索栏里‘月全食直播创意’的字样微微跳动,却始终没有多写下一个字。
因为月全食直播计划要被迫取消了。
好可惜呀……
唐果扭头看向窗外的乌云,瓢泼大雨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少女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安。
炸雷突然滚过天际,她猛地把转椅往后蹬出半米,椅背撞在置物架上,收藏的各种小玩意哗啦啦滚落满地。
“胆小鬼!胆小鬼!”
唐果气愤地跳了起来,雷声在楼宇间回荡,像巨人拖着铁链走过云端,吓得小丫头又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大吼大叫。
摸索着打开所有顶灯,暖黄光线这才给工作室稍稍带来了一丝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