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后,王璟若将营中之事安顿妥当,随后换了一身淡青色便装,拿着赵书翰放置在礼盒中的琴谱,跨上龙炎,直奔琼楼而去。
不多时,便来到琼楼前。此时虽已过午后,但楼上依旧人声鼎沸,显然生意兴隆。
见王璟若行至门前,立即有迎客之人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问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咱家有珍馐美味,亦有上等客房。”
王璟若摇摇头说道:“在下受紫氤仙子相邀而来,劳烦大哥进去通报一声。”
那迎客之人上下打量王璟若一番,带着疑惑向内跑去。不多时,便见那个名叫小青的少女走了出来,说道:“此处人多,我家小姐不便相迎,请将军随我来。” 说罢,命人接过王璟若手中的缰绳,自己则带着他从侧门向后行去。
转过楼后,呈现出一进清雅的小院。推开院门,小青便跑了进去,接着喊道:“小姐,那木头将军来了。” 紧接着,正房门 “吱呀” 一声开启,随后传来一个嗔怪的声音:“没大没小的东西,怎就胡乱给人取名,若是皮痒了,稍后再好好收拾你。”
小青闻言对着王璟若做了个鬼脸,然后哧溜一下钻进厢房。这时,张紫氤也从正房中款步走出。王璟若抬眼望去,今日的张紫氤与前两次大不相同。
只见她一头青丝编成长辫,盘于头顶,发梢如灵蛇般微微向天斜起,中间以金钗固定,顶上正中嵌着一块碧玉。两鬓处各有一缕青丝垂落,愈发衬得那雪白的脖颈修长优美。今日张紫氤未戴面纱,王璟若终于得以第一次看清她的真容。一双桃花眼似嗔似喜,眼神流转间自然流露出万种风情。鼻梁高挺,山根饱满,黛眉如画,微微蹙起时令人心生怜惜。双颊不施脂粉亦红润动人,薄唇轻启便如黄莺出谷。真真是:粉面如霞映日晖,神韵倾城醉芳菲。
看到此处,就连王璟若也不禁在心中赞叹,这张紫氤果真是有倾国倾城之貌。谢明君和钟宝灵已然堪称天人之姿,但相较之下,却也稍逊一筹。
这时张紫氤已走下台阶迎了上来,万福道:“奴婢无礼,将军莫怪,还请随妾身入屋奉茶。”
王璟若点点头,随张紫氤进入正房。只见厅中焚着一炉檀香,一缕轻烟袅袅升起,四下里摆放的皆是风雅之物。王璟若虽不通此道,却也能看出件件不凡。
落座之后,王璟若将礼盒呈上,说道:“初次前来拜访,不知以何作礼。寻常之物恐污了姑娘的眼,恰好师兄有一册古谱,便赠予在下作为礼物,望姑娘笑纳。”
张紫氤闻言眼前一亮,接过礼盒打开,果然是一本琴谱。再翻看片刻,脸上的欣喜之色更浓,随后将琴谱放回礼盒,这才说道:“这本燕乐半字谱甚是难得,妾身在此谢过将军了。” 说罢为王璟若面前的茶碗斟满,说道:“今日难得将军前来,小女子献曲一首,请将军品鉴。” 说罢拿起置于一旁的琵琶,轻轻弹唱起来。
王璟若仔细聆听,此次张紫氤所弹唱的与当日在楼中大相径庭。只听她唱道:
“君不行兮夷犹,蹇谁留兮中洲?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
望夫君兮未来,吹参差兮谁思?......”
王璟若虽不通音律,但这首诗却是知晓的。此乃屈原的名作《湘君》,讲述的是湘夫人思念湘君的故事,另有一首《湘夫人》与之呼应,其中最为有名的一句便是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此时,随着张紫氤的低吟浅唱,王璟若似乎也暂且忘却了先前诸事的烦忧,眼前仿佛浮现出当日自己初至雁门时,谢明君于竹林间叹息的场景,一时间不禁恍惚失神。
当张紫氤唱完最后一句 “时不可兮再得,聊逍遥兮容与。” 后,琵琶声渐渐微弱,最终戛然而止。看着王璟若一脸沉醉的模样,张紫氤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许久之后,王璟若才回过神来,面带歉意地说道:“姑娘妙音,致使在下失神,见笑了。”
张紫氤玉手轻掩红唇,微微一笑说道:“将军过奖了,此曲如何?”
王璟若沉思片刻后说道:“在下那日在楼中所言非虚,不过在下虽不通音律,却也听出姑娘歌美曲佳,实如仙音一般。”
张紫氤微微低头,轻声问道:“将军可知此曲之意?”
王璟若微微一怔,随后说道:“在下虽是个粗人,但这《湘君》却是知道的。方才姑娘歌声缠绵悱恻,尽显湘夫人的思君之意。莫非姑娘亦是心有所念?”
张紫氤闻言,脸上越发绯红,并未作答,反而轻声问道:“素闻将军少年英雄,却不知青春几何?”
王璟若答道:“这少年英雄之名,在下实不敢当,不过虚度了十九个春秋。”
张紫氤微微颔首说道:“妾身倒是长将军一岁,只是不知将军可曾婚配?”
王璟若被她问得面色泛红,只得答道:“在下自幼父母双亡,未曾婚配。”
张紫氤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见王璟若似乎有些不自在,于是岔开话题,又询问起当日雁门关之事以及广胜军中的情况。
王璟若如蒙大赦,将当日在雁门关的种种经历讲述了一遍。听到紧张之处,张紫氤亦动容惊呼。二人就这样相谈许久,眼看天色渐晚,王璟若便起身告辞。张紫氤一路将他送至小院门口,说道:“如今将军识得路了,若得闲暇,敬请自来此处,妾身再为将军奏琴。”
王璟若连忙行了一礼,说道:“多谢姑娘厚爱,只是营中琐事繁多,只怕不能常来,还请姑娘见谅。”
张紫氤闻言神情微微低落,随后又笑着说道:“无妨,将军正事要紧。待妾身有空,再去探望便是。”
王璟若心中暗叹,无奈答道:“多谢姑娘,只是营中多有不便。若有闲暇,在下便再来拜会。” 说罢转身离开小院,寻了坐骑离去。
看着王璟若的背影远去,张紫氤在院门处久久伫立。这时,小青走了过来,笑道:“莫看了,人影都没了。”
张紫氤回身轻飘飘一掌拍去,娇嗔道:“今日若不撕了你的嘴,你哪里懂得规矩大小。”
小青回身一掌接住,继续笑道:“那人是个木头,只怕你再多情也是无用。” 说着,二人便在院中打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