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俭抬头望向殿外走进的身影,瞬间双目圆睁,单手指着来人,竟是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人见状,叹了口气,说道:“陛下,臣亦是无奈之举,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此时,李克俭似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深深吸了口气,冷声问道:“史敬,朕向来待你不薄。如今你已是枢密院正使,几乎总揽军政要事,可谓荣华富贵尽享,权倾朝野一时。李存忠究竟对你许了何诺?竟能让你背弃你我之间的君臣情谊,相助这忤逆之子?” 原来来人正是当今枢密院使、李克俭的宠臣、白袍将军史敬。他出现在此,也难怪李克俭如此震惊。
此时,史敬依旧身着一袭白袍。听到皇帝发问,便说道:“臣深知陛下对臣恩重如山,行此叛乱之事,实非臣之本意。只是陛下龙体欠安,却瞒着臣等。若非燕王告知,只怕臣等至今仍被蒙在鼓里。臣等对待陛下诚心诚意,然而陛下为何欺瞒臣等?倘若陛下突然驾崩,那后唐必然陷入内乱。想当年,臣等追随陛下鞍前马后,方才打下这大好河山,臣实在不忍其毁于一旦。而纵观诸位世子,唯有燕王势力庞大,且功勋卓着,治国颇有才能。此时若不选他,又该选何人?世人皆言臣身经百战,未尝一败,却不知臣每逢战前,必定殚精竭虑,谋定而后动,故而从未大败。今日协助燕王行事,亦是臣深思熟虑许久的结果。如今,臣恳请陛下以百官为重,以后唐江山社稷为念,退位养病,准许燕王继承大统。” 说罢,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李克俭听了这番话,长叹一声,而后问道:“既然宫中如此,想必猎苑那边你也早有安排了吧。”
史敬微微一笑,答道:“臣已暗中调遣城外铁林军,埋伏于龙山脚下。想来以高思敬带上山的那些突骑军,定然抵挡不住。如今只怕百官已降,只待明日回城之后,恭迎圣谕了。”
李克俭闭眼思索片刻,突然睁开眼,冷笑道:“莫非尔等忘了城中除了铁林军,还有一支人马吗?”
下方的李存忠闻言,哈哈大笑道:“父皇说的是广胜军吗?日前史大人已下达枢密院令,命该广胜军巡守外城。且不说他们根本不知宫中变故,即便知晓了,以城中区区三千余人,又怎能攻破内城?待此间事了,一道圣谕传下,他们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李克俭连声说道:“好好好,你竟连这也想到了。果然是朕的好儿子,看来朕今日若不退位让贤,是不行了。只是你登基之后,打算如何对待百官和你的那几个兄弟?”
李存忠笑着答道:“百官只要肯遵我圣谕,自然安然无恙。但有忤逆之人,砍几颗脑袋便是。恐怕父皇真正想问的是老三、老四和老五吧?如今老三、老四恐怕已被擒获,老五虽统领一州之地,但其不像老四那般英勇,我根本不放在眼中。若他们三人识相些,我自会让他们留在晋阳,于府中做个逍遥自在的闲散王爷。但倘若他们不肯认我这个大哥的话......” 说到此处,李存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后便不再言语,但其中之意却已十分明显。
李克俭冷笑着说道:“嘴上说得好听,你跟随朕多年,性子如何朕岂会不知。若果真将这皇位让与你,只怕明日朝堂之上便会血流成河,诸子性命难保。”
李存忠冷哼一声,说道:“想我自幼便与你相伴,数十年来东征西讨,立下无数功勋。原本你曾说后唐国祚唯有能者可得,然而你身为一国之君,却言而无信。当初晋阳城陷入危难,我等皆抱定与此城共存亡的决心,我提出北逃鞑靼的建议,你不理会,却私下放李存义出城。待到众臣商议立嗣之时,你又再三推脱,还将国之重任托付于他,这让我何等心寒?”
“论功勋,这后唐江山,说有三成是我打下的也不为过。而那李存义不过每日蝇营狗苟,只会在你和皇后面前讨好卖乖。论才干,我文韬武略无一不精。随你自关外打回关内,及至后唐建立,你荣登帝位,我则每日不眠不休,为国家之事操劳。而那李存义仅仅凭着身为李家血脉,便想不劳而获,这是何道理?”
此时,李存忠越说越激动,似乎要将这些年心中的委屈全部倾诉出来。而随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李克俭的脸色愈发难看,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道:“是朕对不住你,如今你若肯悬崖勒马,朕可以既往不咎,你依旧做你的燕王。”
李存忠闻言,放声大笑,道:“悬崖勒马?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还有回头的可能?说这么多也是无用,我再问你一遍,可愿退位?”
李克俭摇摇头,说道:“让朕将江山交给你这不忠不孝的逆子,万万不能。”
李存忠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然后说道:“早料到你这老东西不会就范,既然如此,那我便亲自来取!” 说罢,一挥手,身边的十数名随从便飞扑而上,直冲向龙椅上的李克俭。不等李克俭发话,其中一名内侍高呼:“护驾!” 接着便率领仅剩的几名侍卫冲了出去,与那些人战在一处。
刚一交手,那内侍顿时大惊。方才在殿中交战时,这十数人并未出手,只是任由铁林军军士与侍卫相斗。但如今一出手,他这才发现这些人并非铁林军之人,个个出手狠辣,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江湖中人的气息。只是几个回合,那仅剩的几名侍卫便已死伤殆尽,只留下他一人苦苦支撑。
见到这般情形,李存忠脸上的喜色难以掩饰,朗声说道:“迟总管,我知你武艺高强,又怎会不防着你呢?如今你双拳难敌四手,若再负隅顽抗,小心这副残躯无人收殓!” 说罢,自顾自地朝着龙椅上的李克俭走去。
那姓迟的内侍本是中御府总管,一身武艺不凡,只可惜寡不敌众,被这群人围住,一时间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存忠走向虚弱的皇帝。
此时,李存忠边走边笑着对李克俭道:“今日大局已定,我倒要看看,如今还有谁能来救你?”
话音未落,只听殿外传来一声暴喝:“我!” 接着,便见一杆乌黑的长枪将殿门搅得粉碎,如闪电一般直奔李存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