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王璟若不禁抚掌大笑。他虽早已料到以兀良合台的刚愎自用,绝不会坐守待攻,这才精心布置了这个陷阱。但没想到对方竟愚蠢至此,连探马都不曾仔细派出,就急匆匆地带着全部家当前来自投罗网。他立即召集众将,在中军帐内详细部署,最后命令各营早早歇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大战。
次日黎明,当阔阔台拔都率领的万余阿亦里部轻骑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兀儿失温河面上还飘荡着乳白色的晨雾。这层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整个唐军营寨,只能隐约看见几座箭楼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
阔阔台拔都勒住战马,眯起眼睛打量着远处静谧的营寨。晨风吹拂着他浓密的胡须,皮甲下的肌肉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缓缓举起手中的马刀。随着一声震天的战吼,万余骑兵如同出笼的猛兽般冲向唐军营寨。他们相信这座看似毫无防备的营寨会像羊皮纸一样被轻易撕碎,里面的汉人将如同待宰的羔羊般任他们屠戮。
如雷般的马蹄声震撼着整个草原,赤忽儿吉山顶的崖鹰被惊得振翅而起,黑压压的羽翼掠过初升的朝阳,在地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营寨中,察阿安族人的帐篷里传来陶罐落地的碎裂声。那些经历过无数次部落战争的妇女们死死攥着衣角,虽然那位汉人将军信誓旦旦地保证过营寨的安全,但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还是让她们不自觉地缩在帐篷角落,瑟瑟发抖地望着帐外。
冲在最前面的阿亦里骑兵已经能清晰地看见唐军营寨的轮廓,他们发出兴奋的嚎叫声,仿佛胜利就在眼前。新鞣制的皮甲在晨光下泛着油腻的光泽,粗糙的牛角弓被拉满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惨白的骨制箭头齐刷刷地指向营寨方向,只待进入射程就会泼洒出一片死亡之雨。
就在此时,营寨中异变突起。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石炮预备!”箭楼上的唐军军士猛然挥动赤色令旗,那抹猩红在晨雾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三十架配重投石机的绞盘同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取自赤忽儿吉山的黑褐色岩石在皮兜里不安地颤动着。这些棱角嶙峋的巨石每块都重逾百斤,表面布满狼牙般的尖锐凸起,在晨曦中泛着死亡的光泽。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薄雾的刹那,随着营寨中传来一声暴喝:“放!”阔阔台拔都只觉得眼前一暗——原本深蓝色的天空在一瞬间便被密密麻麻的黑影遮蔽。紧接着,巨石破空的尖啸声如同厉鬼哭嚎,前方冲锋的骑兵阵列如同被天神掷下的铁犁般被硬生生翻开。一块黑石不偏不倚地砸中一名十夫长坐骑的脖颈,马头瞬间在血雾中化作碎骨肉糜,无头马身却仍载着惊骇欲绝的骑士冲出二十余步,直到撞翻三名同袍才轰然倒地。与此同时,另一块巨石砸在地面时发出沉闷的轰鸣,巨大的惯性让它像恶魔的玩具般贴地弹跳,沿途撞碎了五匹战马的前蹄,飞溅的马蹄碎片在后方骑兵脸上犁出森森白骨。更有一匹枣红马的胸骨被砸得凹陷,背上的骑士被惯性抛向半空,尚未落地又被第二块巨石拦腰截断,肠子与碎骨如雨般泼洒在后续骑兵的脸上,引发连锁的坠马与踩踏。
一轮石雨过后,侥幸存活的阿亦里轻骑心惊胆战地绕开满地的碎石与血肉,继续向唐军营寨逼近。阔阔台拔都在惊骇之余也暗自庆幸,到了这个距离,那些要命的巨石应该已经落不到此处。因此复仇的火焰再度在阿亦里骑兵胸中燃起,他们纷纷拉开手中的牛角弓,向营寨内抛射出一支支骨箭。
就在此时,一阵与方才截然不同的绞盘声骤然响起。随着震耳欲聋的弓弦弹动声,营寨木栅上的射孔中突然呼啸着飞出数十支粗若儿臂的弩箭。这些夺命的利器掠过前方的拒马,瞬间贯穿了两名阿亦里骑兵的胸膛,余势未衰又将后方两名骑兵钉入松软的春泥之中。箭杆上串着的尸体如同扭曲的糖葫芦,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后方的战马踏着尚在抽搐的躯体继续冲锋。一名百夫长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刚冲进百步之内,一支床弩利箭便将他连人带马掀翻。他的尸体尚未落地,营寨后方的床弩又是一轮齐射,特制的铲形箭簇在阿亦里骑兵阵中犁出二十道血肉沟壑。有支箭矢贯穿马腹后,顺势将背上的骑兵从裆部剖成两片,挂着肠子的残躯在草甸上滑出数丈远才停歇,在地上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箭楼上的王璟若冷眼俯瞰着如扑火飞蛾般不断冲锋的阿亦里骑兵,脸上不见丝毫波澜,只是重重地向下挥手。与此同时,在营寨木栅后方严阵以待的唐军方阵齐齐拉开弓弦,精铁打造的箭簇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光芒。
“放!”随着唐军将官一声令下,只听得的一声闷响,一蓬箭雨自营寨中激射而出。如飞蝗般的羽箭瞬间遮蔽了天空,笼罩在正前方的阿亦里骑兵头顶。这些精铁铸就的三棱箭头与阿亦里骑兵的骨箭截然不同,轻易便撕开了他们脆弱的皮甲,洞穿血肉之躯。一名阿亦里骑兵右胸中箭,他用马刀劈断箭杆,仰天嘶吼,但此时另一支箭却从他张开的嘴中贯入,后颈炸开的血洞立即喷出半截断舌。
一轮箭雨过后,营寨前已再无一人站立。只有倒在血泊中不断抽搐的阿亦里勇士和他们的坐骑,鲜血从那些骇人的伤口中汩汩涌出,将大片青翠的草地染成刺目的猩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人马内脏的腥臭,令人作呕。
此时阳光终于驱散了最后一丝晨雾,惊惶失措退回的阔阔台拔都这才看清了汉人营寨的全貌。一人多高的木栅墙如铁桶般围住整片营地,营门处两座高耸的箭楼如同猛兽的獠牙。营地外围层层叠叠的拒马木桩构成死亡陷阱,而木栅上数十个射孔中探出的床弩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渗人的寒光。整座营地就像一只蜷缩起来的刺猬,将锋锐的尖刺对准每一个来犯之敌
阔阔台拔都身为金帐中最为勇猛的万夫长,所经历过的战争不在少数,但像这样的场景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最令他心惊的是那片箭矢丛林——数以千计的羽箭斜插地面,箭尾的白羽在风中轻颤,仿佛在嘲笑着进攻者的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