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若脸色铁青,扶着桌沿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竟将坚硬的檀木桌角生生按成齑粉。他盯着费听拓山,一字一顿道:“费听师兄,此仇自然要报,明日我便起兵去往雪狼山,我倒要看看这拜火教和秦如海到底有何手段!”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每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旦被我拿住,定要将其碎尸万段,万消我心头之恨!”
说罢立即传令调集一万精骑,准备明日天亮便出兵雪狼山。
当夜,谢明君看着丈夫闷坐在窗前的身影,轻轻走了过来。月光透过窗棂,在王璟若刚毅的面容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将一件厚实的衣衫披到了他肩头,柔声说道:“师伯此次遭劫,或是天数所定,这些时候你操心太多,恐伤了心神,还是节哀为好。”
王璟若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之中布满血丝,正如谢明君所言,前番托云之事对他冲击太大,直到如今仍未缓过神来,又惊闻李明诚噩耗,更是情难自制。纵使他心志坚毅,此刻内息也不由得乱了几分,胸口更如同压着一块巨石般沉闷。
看着妻子温柔的眼睛,这一路上,自己碍于身份,不能与托云亲近,只有她一路照顾那个远离亲人的孩子,使得托云渐渐走出了背井离乡的愁苦之情,脸上多了些许笑容。想到此处,他冰冷的心头才泛起一丝暖意。
王璟若轻轻握住妻子的手,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声音低沉而沙哑:“我也知道此次前去恐怕难有结果,但师伯对我恩重如山。”他的声音微微发颤,“他是生是死,我都要亲眼见到。至于雪狼山叛徒和拜火教徒...”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以韦一江的老谋深算,恐怕此时早已远遁了。只能待寻得他们踪迹后再为师伯报仇。”
谢明君柔荑轻抚丈夫紧绷的面容,温声道:“此番我随你同去。大军压境之下,谅那些宵小也不敢轻举妄动。”她顿了顿,“待此事了结,我们也该回晋阳复命了。”
翌日拂晓,晨光尚未穿透厚重的云层,王璟若已率谢明君、常春及费听拓山等雪狼山弟子,并一万精骑踏破积雪,向着西北而去。铁蹄铮铮,震碎雪原寂静,旌旗猎猎,划破凛冽寒风。这支铁血之师所过之处,沿途势力无不退避三舍,十余日后便抵达雪狼山下。
斥候很快传回消息:雪狼山早已人去山空。王璟若这才率领大队人马上山。当他重新踏入雪狼山山门时,眼前的景象令他呼吸为之一窒。那片宽阔的演武场遍地碎石,青石板碎裂如蛛网。百余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场中,被积雪掩埋半身,有些还保持着战斗时的姿势,僵硬的指节仍紧握着兵器。
正前方的楼阁多处坍塌,精美的雕梁画栋如今只剩断壁残垣。断裂的梁柱斜插在地,破损的墙壁上溅满暗红血迹,无不在诉说着当日一战的惨烈。寒风掠过废墟,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王璟若阴沉着脸,踩着积雪向后山行去。每走一步,靴底碾碎积雪的声响都像是在他心头重重敲击。那片李明诚曾经指点过他的地方如今面目全非,青石地面布满裂痕,仿佛被巨兽的利爪犁过,几株松树被连根拔起,残枝败叶散落一地。
来到山崖边,王璟若单膝跪地,拂开地面积雪。一片暗红色的血迹赫然显现,渗透进青石板的纹理中,形成诡异的黑色纹路。他指尖轻触那已经冻结的血迹,只觉一股寒意直透骨髓——这血中所含剧毒,竟连寒冬都无法完全消融其毒性。
王璟若缓缓闭上眼睛,心如刀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戈壁滩上,李明诚铿锵有力的话语如醍醐灌顶;雪狼山大厅内,那张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庞;切磋时,那恰到好处的点拨;讲述内劲来历时,眼中闪烁的愤慨与激昂...这些画面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李明诚对他的器重与爱护,这份情谊,与当年的刘庆相比亦不遑多让。可如今,这一切都随着那场大战烟消云散。而眼前这片血迹,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生生在他心上剜去一块血肉。
“秦如海!拜火教!”这两个名字在他心头炸开,面容因仇恨而扭曲狰狞。
“大长老!”
一声凄厉的哭喊打破了沉寂。王璟若转头看去,几名雪狼山弟子正从积雪中挖出李明义的尸体。其僵硬的身躯和圆睁的双目中似乎在诉说着不甘与愤怒,一只手紧紧攥着,指缝间露出一角布片。
王璟若费力地掰开那已经僵硬的手指,取出一块染血的布片——那正是李明诚的衣角。他将这布片郑重叠好收入怀中,望着那张曾经在细封戈等人面前一力维护自己的面容,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
“大长老,我王璟若在此立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在山崖间回荡,“若不能将秦如海和一众雪狼山叛徒碎尸万段,若不能将拜火教彻底铲除,则神人共厌,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他伸手轻抚李明义圆睁的双眼。说来也怪,那原本僵硬的眼皮,竟在他的触碰下缓缓闭合,仿佛终于得到了安息。
随着费听雄飞、托克塔什等人的尸体陆续被发现,后山空地上很快摆满了阵亡者的遗体。雪狼山弟子们的哭声此起彼伏,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厉。王璟若长久地凝视着这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最终长叹一声:“将那些忠勇的雪狼山弟子和大长老、三长老葬到一处,其余尸体便扔到山下喂狼吧。”
他独自来到李明诚生前居住的草屋前。推开门,屋内一片狼藉,书架倾倒,典籍散落,连床榻都被掀翻——显然有人仔细搜查过每个角落。王璟若沉默地将物品一一归位,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珍宝。当最后一件物品放回原处后,他点燃一支火把,橘红的火光映照着他刚毅的面容。
“师伯,弟子送您一程。”
火把划过一道弧线,落在茅草屋顶。火苗瞬间蹿起,很快吞噬了整个草屋。冲天的火光中,王璟若将目光投向远处的一座山峰,声音如雷霆般炸响:“韦一江,此仇不共戴天!好好活着,待他日我亲自取你性命!”声浪在山谷间来回震荡,惊起一群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