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常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咱们是老弟兄了,从河东就跟随璟若,一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废话不多说。这全军的斥候营,最锐利的矛尖,就交给你带了。给我把眼睛放亮一点,耳朵竖长一点!探路要仔细,遇林搜林,遇谷查谷,绝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逢山开路,遇水搭桥,要把大部队通行的基础给我打扎实了!遇到小股蜀军斥候或者溃兵,不用客气,就给我狠狠地打,速战速决,打出咱们大唐先锋的威风来,挫挫他们的锐气!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切记!若是遭遇敌军大队人马,或是遇到险要关隘,比如那种一线天的峡谷,易守难攻的山寨,绝对不可贪功浪战,立刻稳住阵脚,飞马报我,等候郭招讨的进一步将令!咱们是先锋,不是孤军,明白吗?”
杜厚朴在马上抱拳,沉声应道:“大人放心!末将谨记于心!定不辱使命!”他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迟疑,压低了些声音道,“大人,此次远征,末将……末将心中总有些莫名的不安,倒不是怕了蜀军……只是,朝廷此番安排,魏王他……毕竟从未经历战阵,万一……”
常春大手一挥,略显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嗨!我说老杜,你几时也变得这般婆婆妈妈,瞻前顾后了?管他什么鸟魏王!一个绣花枕头罢了!咱们从军多年的,天职就是打仗!听郭招讨的将令,打好咱们的仗,砍下敌人的脑袋,立下实实在在的功劳就是了!其他的,少操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等咱们一鼓作气打下了成都,把王衍那小儿从龙椅上揪下来,立下不世之功,看朝中那些只会嚼舌根的谁还敢呲牙!放心吧!”他显得信心爆棚,用力拍了拍杜厚朴的铁甲肩膀,发出沉闷的响声,“去吧!让弟兄们都打起精神来!告诉大伙儿,富贵功名,就在眼前了!”
“是!末将遵命!”杜厚朴见常春如此,也不再好多言,重重一抱拳,调转马头,猛抽一鞭,便向前锋营所在的队列前方疾驰而去。只是他眉宇间的那一丝隐忧,并未因主将的豪言壮语而完全散去,反而随着越来越逼近的巍巍群山,而变得更加沉重。他久经战阵,深知战争的残酷和不确定性,远非几句豪言壮语所能涵盖。
大军迤逦而行,最初的行程还算顺利,走的是相对平缓的陈仓道北段。但很快,地势便开始明显地、不可逆转地抬升,道路变得越来越崎岖狭窄,有时仅容两马并行。巍峨连绵的秦岭山脉如同天地间巨大的、不可逾越的屏障,沉默而冰冷地横亘在眼前,山顶已然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白光。灰白色的云雾在山腰处不停地缭绕、聚散,使得那高耸的山峰更加神秘莫测,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空气中开始带上寒意,风声也变得更加呼啸。
凛冽的秋风如同无数把无形的、浸透寒意的飞刀,从秦岭的千沟万壑间尖啸着扑来,抽打在艰难行进于古陈仓道上的唐军将士们的铁甲和脸颊上。队伍如同一条巨大的、疲惫不堪却意志坚定的钢铁巨蟒,在层峦叠嶂、云雾缭绕的险峻山岭之间,缓慢而顽强地向前蠕动,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马蹄铁与碎石的磕碰声以及木质车轮令人牙酸的呻吟。
常春率领的前锋五千精锐,作为全军的刀尖与耳目,承受着最大的压力和风险。他们不仅要面对变幻莫测的天气和崎岖险峻的地形,更要时刻警惕神出鬼没的蜀军小股部队袭扰。这些日子里,他们已经遭遇了数次小规模战斗:或是击溃了小股蜀军斥候,或是清除了道路上被故意设置的鹿砦、落石。每一次接触,唐军都以其精锐的战术素养和强悍的战斗力轻易碾压对手,但这种持续不断的紧张感,也在消耗着将士们的精力。
这一日午后,杜厚朴派出的精锐斥候,如同山豹般悄无声息地潜回,带来了一个令常春精神大振的消息:前方不足三十里,便是此次南征的第一个重要目标——利州城!更关键的是,斥候发现了蜀军一支规模不小的运粮队,约千余人护送,数百民夫推着粮车,正从一条较为隐蔽的小路急匆匆地赶往利州城!
“娘的!憋了这么多天,终于碰到像样的肉了!”常春闻言,眼中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连日来的风餐露宿和零星战斗带来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饿狼嗅到血腥般的兴奋,“崽子们干得漂亮!传令下去:前锋营全体都有!丢弃不必要的辎重,只带武器、三日干粮和箭矢,给老子轻装疾进!截住那支粮队!利州城的守军要是敢伸头出来救,正好一块儿剁了!”
军令如山。唐军前锋营这些百战精锐闻战则喜,动作迅捷无比。沉重的帐篷、多余的锅具被迅速抛弃,士兵们检查着弓弦,磨砺着刀锋,眼中燃烧着对功勋和战利品的渴望。队伍如同骤然卸下重负的猎豹,沿着山道开始狂奔,脚步声、甲叶碰撞声汇聚成一股迫人的洪流,向着目标位置猛扑过去。
机会稍纵即逝。常春一马当先,他那魁梧的身躯在战马上依然显得异常矫健。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们在一片相对开阔、两侧山坡林木茂密的山谷地带,成功追上了那支逶迤前行、毫无戒备的蜀军粮队。
战斗几乎在接触的瞬间就爆发,也几乎毫无悬念。护粮的蜀军将领是一名都头,显然严重误判了唐军的速度和决心,仓促之间试图组织起防御阵型,大声呼喝着让民夫躲到车后,让长枪手上前。然而,他们的反应太慢了!
“广胜军!随我杀!”常春的怒吼如同晴空霹雳,他甚至没有减速,直接策马撞入了蜀军刚刚聚拢的队形!手中亮银枪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光,一名试图举枪的蜀军士兵连人带枪被挑飞半空,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紧随其后的广胜军将士们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瞬间淹没了蜀军脆弱的防线。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配合默契至极:刀盾手格挡突进,长枪手从盾牌间隙毒蛇般刺出,后面的弩手冷静地端起劲弩,在极近的距离上点名射杀那些试图指挥或者反抗的蜀军军官。“嘣嘣”的弩弦响动声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