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王宗威须发贲张,声嘶力竭地指挥反击:“集中所有床弩!瞄准那鹅车!射它的轮子!火箭!用火箭射它的牛皮!滚油!金汁!快!浇下去!绝不能让他们靠上来!”
巨大的床弩弩箭呼啸而至,一支狠狠扎入一辆鹅车正面的木质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车体剧烈晃动,推动的士卒发出一阵惊呼,但并未散架,依旧顽强前进。火箭如同火雨般钉在浸湿的生牛皮上,冒出阵阵青烟,却被车上唐军士卒用早已备好的沙土和湿毡迅速扑灭。
真正的血腥风暴,在鹅车终于抵近城墙,放下沉重跳板与城头接轨的瞬间,轰然爆发!
常春再次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第一个跃上跳板,如同猛虎出柙,扑向城头!手中那杆亮银枪化作夺命白龙,一式“龙点头”,瞬间将一名惊愕失措的蜀军校尉连人带甲刺穿,顺势一挑,将其尸身甩下城垛!
“大唐常春在此!蜀贼授首!”他声若雷霆,在纷乱的战场上清晰可闻,长枪舞动,泼水不进,化作一团死亡风暴,“六合枪法”的精妙展露无遗,崩、点、穿、劈、圈、挑,招式连绵,却又力大势沉。所过之处,蜀军人仰马翻,枪尖所向,非死即伤,残肢断臂伴随着鲜血四处飞溅。
广胜军将士见主将如此悍勇无匹,士气被点燃至巅峰,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三辆鹅车中疯狂涌出,扑向城头守军。瞬间,宽不过数丈的城头变成了血腥至极的绞肉场。
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长枪刺穿铠甲的撕裂声、垂死者绝望的哀嚎、厮杀者愤怒的吼叫、兵刃激烈碰撞的金铁交鸣……各种声音交织混杂,奏响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乐章。鲜血很快浸透了城头的每一块砖石,沿着垛口往下汩汩流淌,在城墙脚下汇聚成一片片令人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洼,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几乎令人作呕。
常春更是勇不可挡,他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枪下几无一合之将。一名蜀军悍卒挥舞着长柄战斧猛劈而来,风声呼啸。常春不闪不避,枪尖精准地一点斧刃侧面,巧妙卸开巨力,随即手腕一抖,枪杆如同毒蛇出洞,猛地抽击在其头盔侧面,“砰”的一声闷响,竟将那铁盔连带颅骨都砸得凹陷下去,士卒眼珠暴突,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另一侧,三名蜀军刀盾手结成小阵,互相掩护着逼近,常春暴喝一声,长枪化作数道寒星,疾点而出,瞬间穿透盾牌缝隙,将三人咽喉尽数洞穿!
但蜀军亦知此战关乎国运存亡,在王宗威及其亲兵的督战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他们倚仗地利,三五成群,结成小阵,长枪如林向前攒刺,刀盾手舍身向前抵挡,用盾牌和身体组成防线。滚木礌石依旧不断从更高处的望楼和马面上落下,将正在攀爬云梯的唐军砸得筋断骨折,如下饺子般坠落。烧沸的热油和金汁依旧不时泼下,城下唐军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每一次响起都让城上城下的士兵心头一紧。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惨烈的拉锯战让城头几度易手,双方都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尸体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通道。常春身披数创,肩甲被一刀劈裂,鲜血浸透了内衬的战袍,左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皮肉翻卷,但他兀自死战不退,如同浴血的战神。他麾下最精锐的亲卫队紧紧跟随在他周围,结阵死战,此刻也已伤亡殆尽。
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郭崇韬在北门发动的猛烈佯攻起到了效果。王宗威误判唐军主攻方向,担心北门有失,被迫将手中最后的精锐预备队调往北城增援。
南门压力骤减!
常春虽深陷苦战,但对战场态势有着野兽般的直觉。他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蜀军防线这一细微的变化和其后力量的空虚!
“蜀军力竭矣!广胜军兄弟们!跟我冲!破敌就在此刻!”他再次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不顾浑身伤痛,聚集起身边所有能站起来的将士,发动了决死的冲锋。他甚至亲自掌起一面破损的唐军战旗,以旗杆为枪,奋力向前冲杀!广胜军残部见主将旗号悍然前移,皆血脉贲张,发出最后的怒吼,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举突破了蜀军已然疲惫不堪、指挥失灵的防线,彻底占领了南门城楼!
“城门已破!大唐万胜!”常春将战旗狠狠插在城楼最高处,任凭旗帜在硝烟中猎猎飞舞,用尽全身力气发出胜利的咆哮。
这一声呐喊,如同惊雷,彻底击垮了城内蜀军残存的心理防线。
正在北城督战的王宗威听到南门失守、震天的欢呼声,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手中长剑几乎脱手。他长叹一声,老泪纵横,深知大势已去,在亲兵家将的拼死护卫下,仓皇弃城而逃。
主帅一逃,本已摇摇欲坠的汉州守军顿时土崩瓦解,或跪地请降,或丢盔弃甲四散奔逃。至日落时分,残阳如血,映照着满目疮痍的城池,汉州彻底落入后唐之手。
是夜,汉州城内许多地方火光未熄,唐军士兵举着火把,正在清理战场,扑灭余火,收押俘虏,一队队垂头丧气的蜀军俘虏被押往城外临时营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无法化开的血腥味、焦糊味以及一种绝望的死寂。
郭崇韬在州衙听取各处禀报战果和损失。此战斩获极丰,俘获蜀军数千,粮草军械无算,但自身伤亡亦是不小,尤其是作为先锋的广胜军,伤亡近半,基层军官损失尤重。他面色沉痛,语气却异常坚定:“厚葬阵亡将士,登记造册,以待抚恤。全力救治伤员,无论唐蜀,一视同仁。传令各军,严明军纪,不得劫掠百姓,不得侮辱妇孺,违令者,立斩不赦!”他深知,要真正平定蜀地,收服人心,光靠杀戮是远远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