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延孝闻言,知道常春意志坚定,劝降无望,不由得勃然大怒:“好!好个常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康某心狠手辣!传令下去,安营扎寨,打造攻城器械!三日之内,我要踏平剑州,用你常春的人头,祭我大军战旗!”他拨转马头,回归本阵,叛军之中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和叫骂声,战鼓擂动,声震四野。
随着康延孝的命令,叛军开始围绕着剑州城忙碌起来。砍伐树木的咚咚声,打造云梯、冲车的敲击声,以及骑兵斥候于城墙下奔驰的马蹄声,交织成一曲进攻的前奏。一座座营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将剑州困得如同铁桶一般。夜晚,叛军营中篝火连绵,如同地上星河,与城头稀疏的火把形成了鲜明对比,巨大的压力笼罩着整座城池。
剑州城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常春和杜厚朴不敢有丝毫懈怠,日夜巡视城防,督促士兵加固工事,搬运守城器械。滚木、礌石、火油、箭矢被源源不断地运上城墙。常春深知兵力不足,无法平均防守,于是将主要兵力集中在叛军可能主攻的南门和东门,其他方向则多设旌旗、疑兵,并安排少量精锐哨探。杜厚朴则主要负责整顿城内秩序,弹压可能出现的骚乱,并组织青壮民夫,协助守城。
资源短缺的问题也日益凸显。原本剑州的粮草仅够自足,如今突然涌入数千伤兵败卒,立时便捉襟见肘。经过计算,即使严格配给,也只能支撑不到两个月。药品更是奇缺,钟宝灵所在的伤兵营已经人满为患,任圜将军依旧昏迷不醒,情况危殆,其他伤兵的呻吟声日夜不绝,纵然钟宝灵医术高明,但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最让人忧心的还是军心。尽管常春和杜厚朴竭力弹压安抚,但叛军势大围城的现实,以及“清君侧”檄文的影响,依然像幽灵一样在军中徘徊。一些士兵私下里议论:“守得住吗?听说康延孝聚起五万大军!”“守住了又怎样?郭招讨那么大的功劳都死了,我们又能得到什么?”“不如……”这些言论虽然被及时制止,但那种绝望和动摇的情绪却难以彻底消除。杜厚朴甚至处置了几名散布投降言论的败兵,以儆效尤,但却难以根除流言。
钟宝灵在伤兵营和府邸之间奔波,容颜憔悴了许多,但眼神依旧坚定。她不仅要救治伤员,还要安抚城中的妇孺。常安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不再缠着父母,只是默默地看着大人们忙碌,有时会帮着母亲递送些小东西。
一次,他仰着头问钟宝灵:“娘,坏人会打进来吗?”钟宝灵心中一酸,蹲下身,紧紧抱住儿子,柔声道:“安儿不怕,有爹爹,有杜伯伯,还有好多叔叔在,我们会守住家的。”她的话既是对儿子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鼓励。
虽然嘴上如此说,但她还是悄悄将一些细软和值钱的东西打点好,藏在隐秘处,并私下里对杜厚朴交代,万一城破,无论如何要护着常安逃出去,找到王璟若和谢明君。杜厚朴重重地点了头,他也算久经沙场,自然知道形势之严峻,而刚好费听拓山在探得郭崇韬死讯后便返回了洛阳,因此,这份托付也只能落在自己身上。
康延孝并没有立即发动强攻。他一方面派人四处征集粮草,扫荡剑州周边尚未归附的村镇,以战养战;另一方面,则不断派小股部队靠近城墙挑衅、放箭,试探守军的虚实和反应,消耗守军的箭矢和精力。偶尔也会将劝降信用箭射入城中,试图瓦解守军意志。剑州城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时刻面临着倾覆的危险。
对峙了几日后,康延孝终于失去了耐心,决定发动第一次大规模的攻城。这天拂晓,叛军营中鼓声大作,数以万计的叛军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出营寨,在城外空地上排列成密集的阵型。最前面是扛着简陋木盾和云梯的步卒,后面是弓弩手,再后面是推动着临时打造的冲车和箭楼的队伍。阳光照在密密麻麻的兵器上,反射出冰冷的寒光。
常春早已得到预警,城头守军各就各位,弓箭手引弓待发,滚木礌石堆积在垛口旁,烧沸的金汁在铁锅里翻滚冒着刺鼻的白烟。常春亲自站在南门城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下的叛军。杜厚朴则在东门指挥。钟宝灵将伤兵营的事情交代给助手,也登上了靠近南门的城墙段,她不是来作战的,而是准备随时救治伤员,她的存在本身就能给士兵们带来莫大的安慰。
“进攻!”康延孝在中军旗下挥剑下令。顿时,叛军阵中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剑州城墙猛扑过来。箭矢如同飞蝗般从叛军阵中升起,划破天空,带着凄厉的呼啸声落向城头。守军士兵纷纷举起盾牌躲避,但仍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发出凄厉的惨叫。
“放箭!”常春冷静地下令。城头守军弓箭手冒着箭雨,探出身形,向城下倾泻箭矢。冲在前面的叛军步卒不断有人被射倒,但后面的人立刻补上,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云梯很快被架上了城墙,悍不畏死的叛军士兵口衔钢刀,顶着盾牌,奋力向上攀爬。
“滚木!礌石!”常春的声音在喊杀声中依然清晰。巨大的滚木和沉重的石块被守军奋力推下城墙,沿着云梯呼啸而下,被砸中的叛军顿时筋断骨折,惨叫着从半空摔落。滚烫的金汁也被用大勺舀起,泼向攀爬的敌军,顿时皮开肉绽,恶臭弥漫,城下响起一片非人的哀嚎。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城墙上下,每一寸土地都在进行着惨烈的争夺。叛军仗着人多势众,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守军则凭借城墙优势和决死的意志,顽强地抵抗着。双方士兵在城头短兵相接,刀剑碰撞,血肉横飞。常春也拔出了佩刀,亲自加入战团,连续砍翻了数名登上城头的叛军骁勇,极大地鼓舞了守军士气。杜厚朴在东门也同样勇猛,他手持长刀,将试图登城的叛军一一砍倒。而钟宝灵和医士则穿梭于城头,冒着横飞的箭矢和流石,将受伤的守军士兵迅速抬下城墙,进行紧急包扎救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