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组叛军比较谨慎,背靠背缓慢推进,却被从石缝中突然刺出的杜厚朴的横刀打了个措手不及。刀光如匹练般闪过,杜厚朴完全不顾自身防御,一式凶悍的劈斩,硬生生劈开了一面盾牌,将后面的叛军连人带甲胄劈得倒飞出去,撞在岩石上,骨裂声清晰可闻。但他自己的左肩也被另一名叛军的刀锋划过,添了一道新伤。
山魈在高处不断寻找机会,他的弩箭如同死神的点名,每一次弦响,几乎都伴随着一名叛军的倒下。或是被射穿盾牌缝隙,或是被射中缺乏防护的大腿动脉。但他藏身的位置也彻底暴露,叛军的箭矢如同飞蝗般向他攒射,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只能凭借岩石的掩护艰难还击。
叛军也杀红了眼,他们发现这些对手虽然人少,但个个悍不畏死,战术刁钻狠辣。疤脸头目亲自找上了杜厚朴,马槊挥舞间,劲风呼啸,力道千钧。杜厚朴横刀格挡,被震得手臂发麻,虎口迸裂,但他眼神冰冷,刀法丝毫不乱,以精妙的步法和悍勇的刀势与对方周旋。
孤狼和夜枭也陷入了苦战,两人身上都添了数道伤口,血染衣袍,但依旧如同不知疼痛的机器,疯狂地攻击着每一个靠近的敌人。
战斗持续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冲入石林的叛军已倒下了大半,只剩下疤脸头目和三四名亲兵在负隅顽抗。雪狼卫们虽然个个带伤,但胜利的天平似乎正在向他们倾斜。
然而,就在杜厚朴一刀逼退疤脸头目,准备与“孤狼”合击解决最后几名敌人时——
异变陡生!
一支角度极其刁钻的冷箭,仿佛算准了时机,从石林外一名叛军弓手手中射出,它绕过了岩石的阻挡,穿过狭窄的石缝,如同毒蛇般,精准无比地射向了刚刚为了狙杀一名叛军而稍微暴露身形的山魈!
“小心!”杜厚朴目眦欲裂,嘶声提醒,却已来不及。
“噗嗤!”
弩箭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地钉入了“山魈”的右胸,穿透了内甲,深没至羽!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向后一仰,险些从岩顶栽落。
山魈!杜厚朴和孤狼同时发出痛彻心扉的怒吼。
山魈靠在岩石上,低头看了一眼胸前颤动的箭杆,鲜血正从伤口汩汩涌出,迅速染红了他的前襟。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他抬起头,看向杜厚朴的方向,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溢出了一股鲜血。
他知道,自己不行了。肺叶被射穿,呼吸已经变得极其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和血沫。
而石林外,剩余的几名叛军弓手正在重新张弓搭箭,疤脸头目也狞笑着,准备发动最后的进攻。一旦让他们冲过来,或者外面的弓手进行覆盖射击,所有人都得死,包括溶洞里的常安。
山魈的目光扫过杜厚朴、扫过孤狼和夜枭,最终落向那个隐藏着常安的溶洞方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用尽最后的气力,猛地扯开了自己腰间的一个皮质挎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枚黑沉沉、拳头大小的铁疙瘩——那是王璟若秘密研制的、数量稀少的雷火弹!
“杜头……带小郎君……走——!”
他用尽生命最后的呐喊,声音嘶哑却穿云裂石。随即,他毫不犹豫地将雷火弹向着石林入口处,叛军最密集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掷了出去!同时,他自己的身体也向前一扑,尽可能地扩大爆炸的覆盖范围!
“不——!”杜厚朴的吼声带着无尽的悲怆。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间回荡!雷火弹猛烈炸开,火光冲天,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强大的冲击波将靠近入口处的几名叛军连同疤脸头目一起掀飞出去,筋断骨折!整个石林入口处烟尘弥漫,大片岩壁在爆炸中坍塌,无数巨石滚落,瞬间将大半个入口堵塞得严严实实!
爆炸的余波尚未散去,石林内一片死寂。杜厚朴、孤狼和夜枭被气浪推得撞在岩石上,耳中嗡嗡作响,但他们顾不上自己的伤势,都死死地盯着山魈原本站立的那块巨岩。
那里,只剩下一个焦黑的坑洞,和弥漫的血腥硝烟。
山魈用他自己的身体和一枚雷火弹,为他们,为常安,炸开了一条血色的生路,也永远地埋葬了自己。
杜厚朴虎目含泪,热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纵横而下。他猛地一拳砸在身边的岩石上,指骨破裂,鲜血淋漓,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走!”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声音沙哑破碎。
他知道,山魈用生命换来的时间稍纵即逝。他强忍着撕心裂肺的悲痛,拉起同样泪流满面的孤狼和夜枭,三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冲向那个溶洞通风口。
岩羊早已听到爆炸声,正奋力搬开堵门的石块。当看到杜厚朴三人浑身是血、带着一身硝烟和浓得化不开的悲恸出现在洞口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常安从岩羊身后探出头,看着杜厚朴血红的双眼和几人身上的惨状,小嘴张了张,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灰烬中悄然凝固。
杜厚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被硝烟和死亡笼罩的石林,仿佛要将山魈那决绝的身影永远刻在心底。然后,他一把抱起常安,用嘶哑的声音下令:
“走!”
四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溶洞深处的黑暗中。身后,是舍生取义的兄弟用血肉之躯铸就的屏障,是叛军气急败坏的叫骂和挖掘堵塞入口的嘈杂声。
前路依旧漫漫,凶险未卜。但山魈的壮烈牺牲,如同在每个人心中点燃了一把不灭的火焰——那是复仇的火焰,是守护的信念,是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染血的脊梁。
损失了山魈,队伍的气氛更加沉重。他们昼伏夜出,专挑最难行走的路径。杜厚朴和孤狼、夜枭的伤势因缺医少药而时常恶化。常安变得更加沉默,但眼神中的坚韧却与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