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娘的话没有说完,但暗示已经足够明显。她巧妙地将几个看似不相关的事件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致命的罗网。
李存义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如同风箱。韩皇后之死背后的疑点,李从善往日对他宠信伶人的心怀不满,王璟若往日的功高震主和如今的称病在家,高行义、杨行业对圣旨的拖延……以及李昭军中那“扶立晋王”的、不知真假的传言!所有这些碎片,在刘玉娘有意无意的引导和他自己内心巨大恐惧的催化下,在他那早已被猜忌和昏聩填满的脑海中,迅速拼凑出了一个无比清晰又可怕的“惊天阴谋”!
他仿佛看到,王璟若虽然在府中装病,却依旧在暗中操纵着一切!他利用旧日的威望和人脉,联络高行义、杨行业按兵不动,坐视李昭坐大,消耗朝廷力量!他与那个“包藏祸心”的晋王李从善勾结,图谋自己的皇位!李昭的所谓清君侧,不过是为他们火中取栗,扫清障碍的棋子!而自己,这个真正的皇帝,却成了被蒙在鼓里、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随时可能被推翻!他甚至已经想到了当年梁国牛清被牛友珪杀死在寝宫之中的场景!
“乱臣贼子!一群乱臣贼子!”李存义状若疯魔,双目赤红如血,猛地抽出一直悬挂在壁上的、装饰华丽的龙泉宝剑,不顾一切地狠狠劈砍在身旁的蟠龙金柱上,发出“铛!”一声刺耳巨响,火星四溅,“朕待他们不满!赐他们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他们竟敢如此背叛朕!竟敢如此算计朕!朕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全家!一个不留!”
极度的恐惧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毁灭一切的冲动。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被刘玉娘的谗言和自己的妄想彻底吞噬。他失去了判断力,只剩下疯狂的报复欲。
“来人!传旨!”李存义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力竭地吼道,声音扭曲变形,如同地狱恶鬼的咆哮,“晋王李从善,行为不端,结交奸佞,即日起削去王爵,软禁于府中,无朕手谕,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禁卫军,不,让李存礼亲自带他的魏王府卫队,即刻前往王璟若府邸,将逆臣王璟若并其妻谢明君,锁拿入诏狱!如遇反抗,格杀勿论!朕倒要看看,他这个‘废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这道充满了疯狂、猜忌和杀意的旨意,如同九天落下的霹雳,在死寂的宫殿内炸响!跪在地上的大臣们面面相觑,有人心中暗叹王朝将倾,有人幸灾乐祸,更有人兔死狐悲,但在这失控的暴君面前,无人敢在这时站出来说一句劝谏的话,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这道旨意如同带着瘟疫的旋风,迅速传出皇宫。早就等候多时、摩拳擦掌的魏王李存礼,立刻点齐了三百名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魏王府卫士,这些人多是江湖亡命之徒或是边军悍卒,被李存礼以重金网罗,只听他一人号令。他亲自披挂上阵,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这支虎狼之师,一路呼啸着直扑王璟若府邸。他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残忍和即将报复得逞的快意,这一天,他等了太久!
“砰!哐当!”王府那扇象征着朝廷要员威严的朱漆大门,被几名手持巨斧的卫士粗暴地几下劈开,轰然倒塌,溅起一片尘土。李存礼按剑而入,靴子踩在碎裂的门板上,发出“咔嚓”的声响。他身后,三百甲士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将前院挤得水泄不通,刀剑出鞘,弓弩上弦,森冷的杀气弥漫开来,惊起了庭院古树上栖息的寒鸦,发出“呱呱”的凄厉叫声。
庭院中,得到雪狼卫提前预警的王璟若和谢明君,已然静静地来到院中,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府中的奴仆们则早已被他们约束在两边的廊道之中,一个个神情惶恐,跪坐在地上,等待发落。
此时王璟若依旧是一身半旧的青色布衣,身形显得有些单薄,脸色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微微倚靠在那架宽大的轮椅上,似乎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他吹翻。而谢明君则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劲装,手中紧握着青虹剑,剑光森然,凤目含威,如同护犊的母狮般坚定地站在丈夫身前,脸上那道淡蓝色的二月兰纹绣在凛冽的杀气映衬下,仿佛活了过来,透着一股决绝的妖异之美。
“王璟若!谢明君!”李存礼扬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如同挥舞着胜利的旗帜,趾高气昂,声音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尖利,“陛下有旨!尔等勾结逆贼李昭,阴谋与晋王李从善图谋不轨,祸乱朝纲,罪证确凿!即刻锁拿下诏狱,听候发落!还不跪下接旨!”
王璟若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在看一个喧闹跳梁的小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他轻轻咳嗽了两声,声音显得虚弱而沙哑:“魏王殿下,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大动干戈?咳咳……王某已是废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终日与汤药为伍,苟延残喘而已,如何还能勾结逆贼,图谋不轨?陛下……怕是误信了小人之言了。”他的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无奈,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误信谗言?”李存礼嗤笑一声,一步步逼近,金属靴底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刺耳。他目光淫邪而贪婪地在谢明君窈窕的身姿和英气逼人的脸庞上扫过,最后落在那柄剑上,语气中充满了讥讽和挑衅,“是不是谗言,到了诏狱,十八般刑具过一遍,自然一清二楚!王璟若,你也有今天!想想当初在朝堂之上,在千军万马之前,你是何等的威风八面,不可一世?连先帝都要对你礼让三分!如今怎么像条瘸了腿的老狗一样,只能躲在女人身后,靠一个娘们来护着了?你的一身武艺呢?你的万人敌的勇武呢?拿出来让本王瞧瞧啊!”他故意用最恶毒的语言刺激着对方,既想看到王璟若屈辱、愤怒、崩溃的表情,又深深地忌惮谢明君那柄曾饮无数敌血的青虹剑。因此不敢立刻下令强攻,生怕她真的不顾一切拼个鱼死网破,那就算能拿下,自己也要付出惨重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