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凛冽如严冬朔风、沉重如巍峨岳峙的恐怖气势,以王璟若为中心,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这间囚室原有的霉烂、死寂与绝望,仿佛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于此地苏醒,宣示着它的归来!墙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那盏豆大的油灯火苗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压迫得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几乎要彻底熄灭!整个牢房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而充满压力!
王隐目瞪口呆,如同白日见鬼一般,大张的嘴巴能塞进一个鹅蛋,眼珠子更是恐怖地外凸,布满了血丝,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他指着王璟若,手指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像是被无形之手死死扼住脖子的窒息声,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这……这怎么可能?他曾见过王璟若丹田碎裂、颓废在地的模样,如今更是亲眼看着对方喝下了那杯由他亲手斟满的、来自宫廷秘制、见血封喉的剧毒!而他也无数次从不同渠道确认过对方武功尽废、经脉枯竭、形同废人,就连御医都束手无策!
但现在呢?眼前这个气势滔天、宛若神魔临世、仿佛举手投足便能决定他人生死的存在,真的是那个他以为可以随意揉捏、即将无声无息死去的阶下之囚吗?巨大的认知颠覆带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在王隐惊骇欲绝、思维几乎停滞、大脑一片空白的目光中,王璟若微微闭上双眼,似乎是在体内引导、运转着什么玄妙的力量。只见他面部肌肤下,仿佛有氤氲紫气一闪而逝,带着某种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意味,随即他猛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如同实质!他并未看向王隐,而是转头,对着身旁那面污秽不堪、爬满墨绿色苔藓、凝结着水珠的冰冷石壁,张口一吐!
“噗——!”
一道凝练如实质箭矢、色泽漆黑如浓墨、散发着刺鼻腥臭与强烈腐蚀性气息的酒液,从他口中激射而出,如同强弓硬弩发射,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打在坚硬的石壁之上!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那面饱经沧桑、坚硬异常的石壁,竟如同被强酸泼中,瞬间被腐蚀出了一个拳头大小、深达数寸的坑洞!坑洞边缘的石质变得酥松焦黑,冒着缕缕带着恶臭的刺鼻白烟!毒酒的威力可见一斑,若非被逼出,后果不堪设想!
吐尽毒酒,王璟若缓缓转回头,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带着实质般的压力,如同两座无形的大山,落在了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王隐身上。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平静,而是充满了仿佛来自九幽炼狱的冰冷、决绝,以及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彻底的漠然。
“这杯酒,”王璟若开口,声音不再有丝毫伪装的虚弱,而是变得清越、沉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与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囚室中每一个角落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王隐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我喝了。李存义当年在晋阳,于乱军之中擢升我于行伍,不拘一格,委以重任,那份知遇之恩,提拔之情,我王璟若今日,以此方式,饮鸩而不死,算是还清了。为人臣子,在君要臣死之时,未曾反抗,引颈就戮,所能尽的最后一点本分,我也算是尽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天罚之剑,仿佛能刺穿灵魂,直刺王隐那早已崩溃、只剩下无尽恐惧的灵魂深处,语气陡然变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席卷天下的决然与肃杀,仿佛在宣告一个旧时代的结束与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因此,从此刻起,我王璟若,与这个忠奸不分、赏罚不明、宠信伶宦、残害忠良、腐朽透顶的朝廷,恩断义绝,再无任何瓜葛!今日之后,我所行之事,不为君王,不为朝廷,只为清算旧账!只为报那——杀父之仇!害友之恨!构陷之辱!”
“杀父之仇”四字,如同九天惊雷,终于在此刻于王璟若自己心头炸响,也终于在他忍了近三十年后第一次清晰地对着眼前的仇人亲口吐出。
而这句话也勾起了他那份关乎武道根本与生死涅盘、唯有他与谢明君知晓的绝密记忆……
那并非源于王隐这卑劣小人,而是深埋于王璟若自己心底,关于力量失而复得、关于绝境逢生、关于武道终极奥秘的最深秘密。这段记忆,承载着他最深的痛楚,也见证了他最坚韧的意志和最大的机缘。
时间回溯到他被盖世雄重创,丹田破碎,苦修多年的无相禅功内力如同决堤江河般消散,功力尽失,形同废人,被谢明君拼死救回,凭借过人智谋假死诱敌,最终艰难平定蜀乱之后。
在返回洛阳的漫长路途中,他躺在颠簸的马车里,身体虚弱不堪,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疼痛。他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连一丝真气都无法凝聚的虚无,那种从云端跌落深渊、从执掌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沦为手无缚鸡之力废人的巨大落差感,以及身为武者失去立身之本力量的茫然与绝望,如同毒蛇般日夜噬咬着他的心灵。若非心中还有未竟之事——家仇未报,好友常春夫妇的血债未偿,朝中奸佞未除,爱妻需要依靠——这些支撑着他,他或许早已意志崩溃,自暴自弃。
回到洛阳,面对李存义毫不掩饰的猜忌与冷落、刘玉娘李存礼一党肆无忌惮的落井下石、朝堂群臣见风使舵的疏远与嘲讽,他选择了极致的隐忍,闭门谢客,对外宣称伤重难愈,苟延残喘。外表看上去,他只是一位心灰意冷、英雄末路的废人将军,只能在府中等死。但唯有谢明君知道,在每一个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分,他都在黑暗中挣扎着,尝试着调动那微乎其微的气力,与残酷的命运进行着无声而激烈的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