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静燃,烛泪温存。
新房内弥漫着木料、新布与草木的淡淡气息,夹杂着谭晓晓身上干净的皂角清香。
闹洞房的欢闹已沉淀为满室安宁。陆霆骁半靠床头,伤腿妥善安置,目光始终落在床边微微垂首的谭晓晓身上。她正无意识地、一遍遍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那枚崭新的银戒,指尖在光滑的戒面流连,似在确认它的存在。
脚踝处,红线系着的草编戒指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蹭着皮肤,带来隐秘而温存的触感。那是唯有他们知晓的、泥土与心意编织的承诺。
“晓晓。”陆霆骁低唤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因刻意放柔而显得有些低哑。
谭晓晓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烛光在她眼中跳跃,映出羞涩、喜悦与牵挂,但陆霆骁敏锐察觉,那光影深处似有一丝格格不入的沉重与滞涩。
他了解她。数月相处,见过她灶台前的利落、面对困难的倔强、准备“家乡味”的温柔,亦见过她偶现的与年龄不符的沉寂。但此刻这近乎挣扎的沉重,非新婚夜该有。
他伸出手,宽大带茧的手掌稳握她摩挲戒指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包裹住她,止住泄露心绪的动作。
“怎么了?”他压低声音,“累了?忙了一天又被闹腾。”目光细细搜寻她脸庞,语气关切满溢却克制,“还是……心里有事?”
他的敏锐让她心尖一颤。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洞察,像最后一阵温柔却不容抗拒的风,终于吹散了她心中那团盘踞已久、名为“犹豫”的浓雾。
秘密如巨石压心。从穿越初识的惶惑,到农场用灵泉自保的试探,再到随军后为改善伙食、助他疗伤而频繁动用能力——每次使用都伴随孤寂与隐忧。非不信任,实因秘密太过惊人,恐累他涉险。
然今夜不同。既成夫妻,生死同当,岂能再独自背负此秘,隔阂相对?
她反手紧握他手,指节发白,深吸气又长吐,似要排尽所有不安。
“霆骁,”声音干涩却清晰,“有件事须告诉你。很重要,难用常理解释。”她抬眼直视,烛光映出破釜沉舟的决绝。
陆霆骁未言,只将她的手微微握紧。沉静目光无声承诺:我在听,无论何言,我皆在此。
这份沉默的支撑,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谭晓晓垂下眼帘,避开了他过于透彻、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那会让她好不容易凝聚的勇气溃散。她将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落在那枚崭新的银戒上,声音压得很低,却力求每个字都稳稳地送到他耳中。
“我……有一个地方。一个不属于这里的、特别的地方。”她开启了话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开始讲述,思绪却飘回那个改变一切的夜晚。她的声音起初带着明显的颤抖和断续,字句之间常有艰难的停顿,显露出内心的极度忐忑。
“记得我刚到北大荒农场不久,那次淋雨后的重感冒,发高烧,昏迷了好久。”她的目光变得有些遥远,“就是在那个时候,迷迷糊糊的,好像……撞进了另一个地方。不,不是撞进去,是‘感觉’到了。好像脑子里……突然打开了一扇门,涌进来很多……很多奇怪的信息。”
她描述着那最初的震撼与恐慌:意识深处浮现的朦胧景象——无边无际、黝黑油亮的土地,一泓清澈见底、泛着奇异柔光的碧潭,还有一座古老得仿佛凝固了时间的石头仓库。以及随之涌入的、关于这处所在基本用途的模糊认知。
“那土地,特别肥,好像不管撒什么种子下去,都能长得特别好,特别快……那潭水,我叫它‘灵泉’,喝下去,身上烧就退了,力气也慢慢回来了,后来发现,用它浇灌植物,或者……处理食物,都会有很特别的效果。”她斟酌着用词,尽量避免过于玄奇的描述,但某些特质无法绕开,“还有那个仓库,里面的时间是……静止的,放进去的东西不会坏。仓库旁边,好像还有一个石台,能……能改变那一小片地方的时间流速,让东西长得更快,或者……让我有更多时间琢磨事情。”
随着深埋心底的画面和感受逐渐清晰,并被组织成语言,她的叙述慢慢变得流畅起来。那些独自保守秘密时无人可诉的细枝末节,此刻找到了倾泻的出口。
她谈及如何利用空间的时间差,在现实中短短几天内,于意识中完成了速食面配方和工艺的无数次“模拟试验”,将失败和摸索的过程隐藏在无人知晓的维度,从而在陆霆骁和研究员们面前,呈现出仿佛“灵光乍现”般的高效与准确。
她坦白在食堂初期的艰难时刻,如何从空间取出微量优化过的种子,混杂在普通种子里,悄悄开辟“试验田”;如何每日用极其稀释的灵泉水养护那团被视为“食堂命根子”的老面,使其发酵力、风味都远超寻常,却又不至引人怀疑。
她甚至带着几分赧然,说到为了他们的婚礼,为了让全团战友吃得满意,她如何提前在空间黑土地上精心培育了那些格外肥嫩的“婚宴特供”蔬菜,如何将灵泉精华悄然融入调料,只为在那特殊的日子里,将一份超越寻常的美味与祝福,分享给所有人。
最后,她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微颤起来,说出了那最难启齿、也最让她牵挂的部分:“还有……你上次受伤住院,昏迷不醒的时候,我……我心里慌得没办法。”她吸了吸鼻子,努力压抑喉头的哽咽,“我……我偷偷用稀释得几乎尝不出来的灵泉水,混在给你擦身的热毛巾里……还有,晚上陪床的时候,我握着你的手,心里拼命想着那个地方的……那种很安静、很舒服的气息,想试着……能不能传一点给你,哪怕只是让你睡得安稳点,伤口疼得轻点……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可能一点用都没有,只是我自己瞎想……但我,就是忍不住想试试,总觉得……不能什么都不做。”
言毕,她似被抽空力气,肩背微垮,却仍死死抓着他的手,指尖冰凉,力道惊人。她深埋着头,不敢抬眸,恐惧着可能看到的惊骇、怀疑或疏离——这毫无保留的自我剖白,是一场押上全部情感与崭新婚姻的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