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正很得意:“嘿嘿,冬青,我跟你说。吴秀才这样夸奖你,还说养女儿都认识这多字,养的儿子也不差。
这么说来,以后你弟弟要是去他那儿读书,他多半儿会收的。”
王冬青挑眉:“爹,你怎么就确定呢?还是看初一坐不坐得住吧,他要是能老老实实读书也行。”
“不行的话。”冬青打量了一下这个炉子,“不行就跟你干吧。”
王德正说:“那也行,反正怎么着都比我跟你娘以前强多了。”
说起来他们家从前的日子,那真是苦瓜都嫌苦,所以现在怎么过都是上坡路。
王德正倒不一定是要望子成龙,一家里有一个聪明孩子了,第二个要是没那么聪明也说得过去。
王冬青回家将不同地方学子的文章分类整理了一下,没有文件夹,冬青让村里的木匠帮做一个木质的文件柜,抽屉拉开来,就是躺好的一叠纸。
这木匠在听到她的形容之后,还觉得奇怪,这么薄薄的一个抽屉能装什么呢?
木匠确认:“真的是你家大人要用吗,这定金你爹知道的嘛?”
于是王冬青就只能又拉着自家的大人,过来确认一遍,木匠才接订单。
回去的路上,冬青心想这木匠挺谨慎的,怕孩子说话不着算,还是大人来比较好。
最终一整个文件抽屉做出来,还挺好看的,王冬青把它放在院子里刷了两遍漆,等着散味儿。
这期间冬青把外地一些卷子,以及文章答案都整理出来一部分,自己用袋子装好拿过去。
王冬青进老宅大门,第一时间看到的是王世河,他正坐在堂屋门口和自己的兄长王世江聊天,见王冬青来,就问:“冬青啊,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王冬青拿着手里的东西说:“大爷爷好,爷爷好。我爹让我来送东西给传学大哥,他人在吗?”
“在的,在的。”
听声的传学过来开门说:“我在家,进来吧。”
他一听说是二伯让冬青送,就觉得应该是冬青的东西,基本上他过去和冬青说话抄书什么的,都打着二叔的名义。
王冬青进去把布袋子交给他,说:“我从书铺掌柜那里询问,能不能找到外地学子的文章和卷子,没想到铺子的东家在府城收的就有,给了我一些。”
冬青看了一眼他的房间,里面很整洁,看来自己来之前,他也在好好学习,于是她说:“我心想目前最需要看这个的,应该就是你了,拿了一部分来给你。你先看,等什么时候都看完了,抄一份之后再还我。
不用着急,我那里还有,若是你想要的话,也可以过来看。”
传学一看纸张上面标注的地区,以及人名和功名,显然也惊到了。
“这,这些东西弄到不容易吧,肯定很贵重,你花了多少钱?”虽说冬青说是东家给的,但是自己却不能白拿。
他以为的外地,顶多是他们县城周边的或者是府城的。
没想到隔这么远的地方都能弄到手,他不禁对冬青的本事再一次刮目相看。
他不认为自己内向的二叔,可以和掌柜还是东家主动找这些东西,一定是冬青帮的忙。
再加上冬青之前写话本子,和这个铺子里的人有来往也是理解的。
冬青没想过这一茬:“我之前不是为了你。”
她看了一眼窗户,小声说:“这不是要写话本子嘛,需要了解一下科举的事情,干脆就问掌柜要文章看看。
东家听说就做了个顺水人情,不要钱的,不过也确实只有他那样的人,才能弄到这些,所以你不必在意钱的事。”
王传学把东西放下,朝冬青拱手:“那就多谢妹妹了。”
他内心有感动,也增加了斗志。
家里从上到下,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读书考功名的,可是他们也只能在话语上对自己多加祝福和期盼,却还从未有人能帮自己这样实际的忙。
之前他也是找同学,找师兄,找老师,总是向外借,却从未还。
如今这些卷子和文章,等他理解或者是抄一部分送私塾,应该也能给他人参详,这样就算是有来有往。
王冬青看到他如此郑重的道谢,连忙说:“不必不必,说起来你考学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上到爷爷奶奶,下到我们这一辈儿的兄弟姐妹。若是家里出了一个有长进的兄长,咱们也沾光,不是吗?”
传学笑着说:“唉,之前也没觉得有很大成算,现如今拿了你的这些文章,若是没有起色,真是对不起你啊。”
这话王冬青就更不接受了,她连忙说:“我给你,只是想起来你可能需要,这个考试的事没有谁能一次就考中的。
一次考中要么好运,要么是天才或者是家中特别厉害,像咱们这样的庄户人家慢慢进步,你自己的用功就好。
家里就你一个考学的学子,你无论考什么样,你都是家里最好的。”
王冬青和传学说完话就出来了,然后和两位长辈打完招呼才出门。
她出去之后,王世河问传学:“你二叔有给你拿什么东西了?”
他经常见到传学过去老二家,不是抄书抄卷子,就是老二向他请教学问,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他乐于见到兄弟间的帮衬。
于是传学走到二位长辈面前说:“二叔从书铺里找来了一些文章,叫冬青悄悄给我送过来,让我多看看。”
王世河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二叔有心了。”
紧接着兄长王世江就对着王世河夸赞:“你家这兄弟三个你教得好,还真是和睦啊,互相帮衬,知道传学是读书人,还专门给他送文章。”
王世河刚才多此一问,就是为了现在,于是笑着说:“哪有哪有,我平时也没怎么教他们读书写字,这是他们自己兄弟关系亲近,也关心晚辈。”
王世江紧接着就反驳,说:“咱庄稼人读书写字的事沾不上边很正常。这就跟农忙的时候,兄弟之间互相帮忙一样。
这读书写字老二帮不上忙,但他知道去书铺子里找文章也是有心了,还是你教的好。你一碗水端平,兄弟就和睦。”
虽然王世河没有一碗水端平过,但能得到兄长的肯定,王世河有些飘飘然。
他紧接着就夸起兄长家的孩子:“你们家孩子也很好啊,个个都有孝心,你看看你穿的衣裳,那不都是孩子们给你做的吗?”
于是王传江也乐呵呵:“唉,那是。一年四季生怕我没衣裳穿,冬有冬衣,夏有夏衣,确实是他们的孝心。”
两人就这样互相抬轿子,心里满意极了
传学看着两位长辈互相夸奖,自己回房间温书,期间打开王冬青送的袋子,里面的文章,他从秀才的开始看起。
他对这位秀才所考的卷子以及文章注解,看起觉得和自己师兄们水平差不多。
因为这些都是印的,不是手抄本,所以也没法看对方的字迹,但往下面两份就是这个人的举人阶段的文章,他看得云里雾里。
如果不是旁边有各种注解,文章整体的通读他都有困难,更别提去理解了。
先不说自己是连考试院门槛都没摸着的人,之前竟然也飘飘然的觉得秀才文章还能努把力。
结果看着这同一人,不同时期的文章就觉得,其实是自己的老师也不及的。
他再往后翻,发现和自己想的一样,这些卷子全都是冬青事先筛选过的,一定是自己能看懂的才拿过来,或者是配有注解和典故解析的。
想必冬青那里,还有那些没有注解,需要自身理解的文章,他顿时又对冬青多了一份敬佩。
妹妹竟然在给自己送东西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其实是王冬青自己看的也是一知半解,要真说起考试的事情,她比传学那差远了。
所以冬青也只能用自己所能理解的部分,或者是有注解的部分拿出来细看。
像那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一点注解的风流才子们的文章,哪怕级别再高,冬青都放在一旁。
还没学会走就学会飞,这像什么事。
但王冬青以己度人的筛选行为,却让传学产生敬佩之意,还以为冬青是故意为之。
以为是她方便自己看才筛选的,殊不知是王冬青自己的理解水平就到这里了。
果然他在看了几篇文章之后,找到了里面有但是老师没有讲过的层面,于是赶紧抄了一些。
这些从冬青这里拿过来的东西,他是不打算直接拿到学堂去,只能自己加紧抄。
传学试着拿了两篇过去请先生探讨,没想到先生也留下来添进自己的教学笔记里。
在先生写的时候,就问王传学:“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文章?我记得我的学生中没有见过这一篇。”
传学回答:“是从外地找来的,我发觉里面有些是我没有涉及到的,所以拿来准备和同学老师们看看。”
“就是之前给你考模拟题的那位亲戚?难为他了,在外地还想着你,你一定要知恩图报啊。
那位也是位读书人,可曾考了什么功名?若是学问深,你也可拜他为师啊。”
先生的想法很简单,近水楼台先得月,与其在自己这个穷秀才这里干耗,不如找些有门道的人拜师。
可以说但凡能走通这条路的,那文章水平都大有进益,他的学生当中也就有人去别的学院拜师,自己这里是教不了这些的。
传学想起冬青的那张脸,于是说:“其实我的那位亲戚也没读太多书,但是因为他总是和书铺的人打交道,就请认识的人收集了这些给我送过来。”
一说和书铺的人相关,那不是掌柜就是伙计,教书先生也只能想到这里,于是点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你这亲戚可真是不一般,就算欠人情也要帮你弄些文章。
哪怕他没有读太多书,没有考功名,你也要像老师一般尊敬,也要心存感恩。”
传雪点点头:“是的,我一直很敬佩,也是很感动,这些东西对我而言是很难得的,哪怕本地的书铺都没有收录这样的文章。”
他在几个书铺看过,倒是也有一些状元进士的合集和册子,可那些从京城来的,要么贵要么看不懂。
因此还是和自己水准接近的,或者是有注解的更方便一些。
传学又陆陆续续拿了几篇过来,和同学先生一起探讨,连带着他的同学也很诧异。
他们能弄到的就是本地的了,居然还能弄到这么远地方的文章,就很佩服传学。
当然也有人打听,好奇传学家里是不是有什么读书人,也都被挡回去了。
能拿出来这些和同学们探讨,是在还人情,毕竟他之前也拿了人家的。
现如今他也不方便多说,虽然打着二叔的幌子,可他二叔对科举并不清楚,而冬青还是个孩子,也不方便拿出来讲,更何况还是女孩呢。
他能借助的,也就远房亲戚的这个说辞了。
之后传学又拿着文章去找了冬青,他现在需要一些书籍查阅,就只能去冬青的家里了,
王冬青之前不仅花大价钱买医书,后面更是大手笔的,将书铺掌柜的镇店之宝抬回来了。
那一箱书不仅是典藏版,还有名家集注,涵盖了读书人要读的一些史经子集。
价钱和医书不相上下,甚至连那个书箱的木头都不一般,就又贵了一些。
所以这些书除了平时过来检查有没有发霉和虫蛀,拿出来晒一晒,多数情况下都安放在王冬青的房间。
偶尔她需要查阅的时候才拿出来,这个时候就帮上传学的忙了。
传学当初第一次见到,这一箱子书的时候惊掉下巴了。
他甚至连价格都不敢问,从这个装书的木头箱子材质,以及这书整齐划一的封面以及缝线,还有书页的手感。
他就知道必定是那种,书铺里很少有人买,但又很贵的东西。
后来翻页发现里面有名家集注,他就更惊喜了,这些书是珍藏更是传家宝,他轻易不敢去看的。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有勇气向王冬青家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