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的光核,开始逆向燃烧。
不是向外释放能量,而是向内——汲取。
汲取右半身秩序晶体里,那种冰冷、顽固、试图定义一切的“结构力”。
汲取左半身融合能量中,那些来自镜廊的、混乱而危险的“认知污染”。
汲取阿响正在承受的、庞杂无序的“信息洪流”。
汲取铁锈沉默的坚守、老烟斗智慧的火星、陈景锋不甘的执念、墨翁守护的遗忘……
最重要的是,汲取我自己记忆里所有那些被判定为“冗余”、“低效”、“错误”的东西——对姐姐的思念,失去的恐惧,迷茫时的痛苦,还有那一点点在无边黑暗中,依然不肯熄灭的、想要守护什么的心情。
我将这一切混乱、矛盾、不合理、无法被“格式化”的杂质,全部投入本源之光。
然后,我睁开眼睛,看向“清道夫”。
“你们要‘演化模型’?”我的声音不再嘶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无数声音叠加的共鸣,“我没有模型。”
我张开双臂。
“我只有这个——”
本源之光从我胸膛迸发,但它不再是纯净的光。它裹挟着银白的晶体碎屑、暗红的污染低语、灰色的记忆尘埃、锈色的钢铁意志、墨色的遗忘片段……它变成了一道浑浊的、不断自我冲突又自我整合的、活生生的涌流。
这涌流没有冲向“清道夫”,而是冲向了这片纯白空间的“边界”,冲向了那个倒计时多面体,冲向了构成这里的一切“有序规则”。
`警报:未定义信息冲击。协议冲突。逻辑层过载。`
几何结构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那些流畅生灭的线条和面片变得滞涩、混乱,彼此碰撞。
“我们的‘存在’,从来就不是为了符合谁的‘逻辑’!”我的吼声与记忆的呼啸、同伴们意志的轰鸣混在一起,撼动着这片死寂的纯白。“我们的‘存在’,就是混乱本身!是在秩序与虚无的夹缝里,硬生生开出的花!可能明天就枯萎,但今天,它开放过!”
浑浊的涌流撞上了倒计时多面体。
多面体没有破碎。
它开始……变色。
从冰冷的半透明,染上了记忆的灰,情感的红,希望的淡金,恐惧的暗紫,牺牲的炽白……它内部流动的光点变得杂乱无章,时而加速,时而停滞,时而逆流。
`错误……错误……无法归类……无法格式化……`
“清道夫”那始终平稳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断续和杂音。构成它形体的几何结构开始不协调地抖动,一些线条断裂,又胡乱地试图连接。
“这就是我们的‘论证’。”我感觉到力量在飞速流逝,身体(或者说,我在这里的概念性投影)开始变得透明。但我依然站得笔直,盯着那团陷入混乱的“协议”。
“我们不‘整洁’,不‘高效’,不‘稳定’。”
“但我们存在。”
“并且,我们拒绝被你们‘定义’。”
纯白的空间,开始出现裂痕。不是黑色的裂痕,而是……五彩斑斓的、充满噪点的、如同老式电视失去信号时的雪花屏一般的裂痕。
脚下那个螺旋洞窟的投影,骤然变得立体、清晰,并且开始向上“拉升”,试图将我们重新拉回那个充满尘埃、锈蚀、混乱与希望的现实。
`认知重置协议……第73号保育区……逻辑崩溃……申请……申请更高级别仲裁……`
“清道夫”的形体在崩解,化作漫天乱码般的光点,又被我们浑浊的“存在涌流”吞噬、污染、变成毫无意义的光斑。
但在它彻底消散前,一道更加深邃、更加古老、更加无法理解的“注视”,仿佛从无限遥远的层面,朝着这片正在崩溃的“保育区”,投来了一瞥。
那不是评估。
那是……兴趣。
紧接着,崩塌的白,与回归的暗,淹没了所有感知。
我重重摔在潮湿的岩石地面上,咳出带着晶体碎末的血。耳边是阿响剧烈的喘息,铁锈关节的摩擦声,老烟斗焦急的呼喊。
我们回到了地下洞窟。
黑色棱柱不见了。螺旋凹槽中央,只剩下一个光滑的、深不见底的圆坑。
头顶,那笼罩全球的、令人窒息的扫描嗡鸣……消失了。
一片死寂。
仿佛刚才那场关乎存在意义的审判,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我掌心,那焦黑的“概念性缺失”痕迹边缘,多了一圈极其细微的、不断变幻色彩的奇异铭文。
像是一个标记。
或者说,一个邀请。
陈景锋的投影第一个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扫描源……转移了。但并未离开近地轨道。它在……重新定位。目标……”
他停顿了一下。
“目标指向了全球其他十一个地点。能量签名显示……那些地点,都有类似的‘古老守望者遗迹’反应。”
墨翁瘫坐在地,喃喃道:“它没有放弃……它只是发现,格式化的‘协议’……对付不了我们这种‘混乱’。它现在……要寻找更‘合适’的方法。或者……”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更深的惊惧。
“……唤醒更‘合适’的执行者。”
洞窟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一名“锈火”成员冲了进来,脸色惨白:
“外面……天空……你们快来看!”
我们互相搀扶着,冲出地下遗迹,爬上据点了望塔。
夜幕低垂。
但本该是星空的位置,有十一道苍白的、笔直的“光柱”,从近地轨道的某处垂下,分别连接着地球表面不同的区域。
其中一道光柱的落点,根据方向和距离粗略判断,很可能就在我们这个大陆的另一端,那片着名的、埋藏着无数古老传说的沙漠深处。
而那十一道光柱的源头,那颗被激活的废弃卫星,或者说,那个伪装成卫星的“清道夫”载体,其外壳正在缓缓打开。
如同绽放的金属之花。
花心深处,某种远比“交互界面”更具体、更具“存在形式”的东西,正在苏醒。
冰冷。古老。满载着“归墟”的意志。
它阴影,终于显露出了它真正的獠牙。
而我们刚刚,只不过是在它苏醒的眼皮底下,完成了一次侥幸的“自我介绍”。
现在,它记住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