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的话像一把冰凿,狠狠楔进我的颅骨。“……你们家里,那个原本完好的、客厅浴室的主镜……内部……出现了大量新的、蔓延状的……同类符号。”
符号。那些会蠕动的、具有能量活性的、由血迹和未知物构成的诅咒图案,不仅出现在失踪现场,现在更是如同活物般,在我们刚刚逃离的“家”的镜子里……滋生蔓延!
林镜晚的身体晃了一下,她用手撑住桌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眼神涣散,像是无法承受这接踵而至的打击。
“它们……它们在生长……”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颤音,“它们知道我们逃了……它们在……标记地方?还是在……召唤什么?”
陈警官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不再看我们,而是快速操作着平板电脑,调出了新的画面——似乎是公寓楼外的实时监控视角,能看到我们那栋楼的入口,以及零星进出的人。
“那里已经不能回去了,绝对不安全。”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必须立刻转移。但在此之前……”他的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我们,重点落在了林镜晚身上,“林镜晚小姐,你刚才提到的那本《无尽镜廊》,你确定在你被带入那个‘夹缝’世界前,它还在你公寓里?”
林镜晚用力点头,眼神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狂乱:“在!肯定在!就在书房第二个书架从上往下数第三格,靠右的位置!我用一本《城市建筑史》夹着它!”
陈警官立刻对着耳麦低语了几句,显然是安排人去核实。然后他转向我:“林镜瑶小姐,你之前提到,在你姐姐失踪后,你仔细搜查过公寓,包括书房,对吗?”
“对。”我点头,心脏因为不祥的预感而收紧,“我翻遍了每一个角落,包括那个书架,那本《城市建筑史》我也拿出来看过,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空气瞬间凝固。
我和林镜晚的说法,完全矛盾。
陈警官的眼神在我们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林镜晚那张失血过多的脸上:“林镜晚小姐,你最后一次确切看到那本书,是什么时候?”
“就是我失踪前一天晚上!”林镜晚激动起来,语速加快,“我还翻看了关于‘阈限空间’的那一章!然后就把它放回原处了!它肯定在那里!”
“但我确实没找到!”我也提高了音量,一种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袭来,“姐姐失踪后,我第一时间就去了公寓,警方搜查前我就找过了!根本没有!”
我们再次对峙。这一次,矛盾直指那本关键的古籍。如果林镜晚说的是真的,书在她失踪前还在,而我在她失踪后立刻去找却不见了,那书去哪里了?是被“它”拿走了?还是……被提前潜入的某人拿走了?
又或者……林镜晚的记忆,从更早开始,就已经不可信了?
陈警官抬手,制止了我们即将爆发的争论。“书的下落我会追查。现在,转移是第一要务。”他看了一眼平板上的监控画面,眉头紧锁,“我们走内部通道,去另一个安全点。”
他率先起身,示意我们跟上。我和林镜晚对视一眼,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无法消弭的隔阂。我们沉默地站起身,跟在他身后。
陈警官带着我们穿过招待所内部曲折的走廊,没有走正门,而是通过一扇不起眼的、需要刷卡和密码的双层铁门,进入了一条光线昏暗的地下通道。通道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只有头顶每隔十几米才有一盏瓦数不高的白炽灯,投下惨淡的光晕。
脚步声在空旷的通道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我紧握着口袋里的黄铜摆件,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林镜晚走在我前面,她的背影看起来单薄而僵硬。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陈警官停下了脚步。
通道前方大约二十米处,右侧墙壁上,镶嵌着一面长方形的、用于整理仪容的普通玻璃镜。大概是给内部人员使用的。
此刻,那面镜子……完好无损。
但镜面反射出的我们三人的影像……不对劲。
陈警官的影像很正常。我的影像也勉强算是正常,只是脸色苍白。
但走在中间的林镜晚的影像……
镜中的“她”,并没有像现实中那样低垂着头,而是……微微抬着下巴,嘴角勾勒着一抹极其诡异、平静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那双映照出的眼睛,正透过镜面,清晰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们。
看着现实中的我和陈警官。
现实里的林镜晚,对此毫无所觉,依旧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恐惧和混乱中。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我猛地伸手,想抓住前面的陈警官,想尖叫示警——
却已经晚了。
现实中的林镜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或者是被镜中“自己”的注视所触动,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视线,越过了陈警官的肩膀,直直地、精准地……对上了镜中那个正微笑着的、“她”自己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刹那。
现实中的林镜晚,脸上所有的恐惧、混乱、苍白,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她的嘴角,以一种和镜中影像完全同步的、非人的速度和弧度,缓缓向上牵起,露出了一个……
一模一样的、冰冷而诡异的微笑。
她转过头,不再看镜子,而是看向近在咫尺的陈警官,以及他身后、僵在原地的我。
她的眼睛,不再是熟悉的颜色,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纯粹的、吸收所有光线的……深黑。
她用一种完全陌生的、带着奇异回音的腔调,轻轻地说道:
“看来……”
“‘回家’的时间,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