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老房子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在狼藉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木质腐朽和淡淡铁锈的混合气味。我瘫坐在翻倒的书桌旁,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怀中是那面裂了一道细纹、已然失去所有神异的青铜古镜,以及那本仿佛汲取了所有光线、显得愈发幽暗的《无尽镜廊》。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最后那一刻——镜中“我”那诡异的微笑,那无声的低语,还有那根点在太阳穴上的、冰冷的手指。
“认知,即牢笼。”
“你以为……逃出去了?”
逃出去了吗?
我抬起颤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皮肤的触感真实,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灰尘吸入鼻腔的刺痒感,一切都如此“正常”。
可那面衣柜镜,此刻光洁如初,静静地映照着这满室颓败,映照着我失魂落魄的脸。它不再散发暗红的光芒,不再有扭曲的符号,普通得就像任何一面镜子。
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陈景锋呢?那个年轻警员呢?医院里后来发生了什么?还有姐姐……林镜晚,她最后那同归于尽般的抉择,真的彻底湮灭了她和那个“它”吗?
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挣扎着爬起来,踉跄着走到衣柜镜前,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睛因为恐惧和疲惫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我尝试做出各种表情,镜中的倒影同步着,分毫不差。
可那份“同步”本身,此刻却成了最大的恐怖。我无法确定,此刻站在镜子外思考的“我”,是否还是那个原本的“林镜瑶”。也许……也许在某个我不知道的时刻,在第一次接触那面镜子,甚至在更早的童年,真正的我就已经被替换、被封锁,而此刻主导这具身体的,不过是另一个更完美、更不易察觉的“镜像”?
这个念头让我遍体生寒。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这个老房子,这面镜子,充满了太多不确定和潜在的疯狂。
我将青铜古镜和《无尽镜廊》用一块破布仔细包好,塞进一个从杂物堆里找出的旧背包。环顾四周,这里再也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东西。
推开老房子的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步履匆匆,世界依旧按照它的节奏运转,仿佛昨夜发生在医院和老房子里的那场超自然灾难,只是一场幻梦。
我站在街边,看着橱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一种巨大的孤独和隔离感攫住了我。我能去找谁?报警?说我和姐姐被镜子里出来的怪物追杀,姐姐可能已经和怪物同归于尽,而我自己也可能不是我自己了?谁会信?
陈景锋……他是唯一的知情者,但他生死未卜。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号码。
心脏猛地一跳。会是谁?
我犹豫着,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没有立刻出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低沉、沙哑,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金属般的冰冷:
“镜瑶?”
是陈景锋!
他还活着!
“陈警官?!”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在哪里?你没事吧?医院那边……”
“我没事。”他打断了我,语气异常简洁,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听着,你现在很危险。‘它们’没有消失,只是暂时潜伏。你的‘认知’被标记了,在任何反光面附近都不安全。”
“它们”?不止一个?我的认知被标记了?
“那我该怎么办?姐姐她……”
“林镜晚的情况……复杂。”陈景锋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找一个地方,绝对没有镜子、没有窗户、没有任何光滑反光表面的地方。地下室,或者某些特殊处理过的安全屋。等我联系你。”
“可是……”
“没有可是!”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照我说的做!记住,不要相信任何倒影,包括……你自己的!”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忙音在我耳边回荡。
不要相信任何倒影,包括我自己的……
陈景锋还活着,但他的状态很奇怪。他似乎知道更多,但他的警告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冰冷和……急迫?
我攥紧了手机,环顾这个看似正常、实则危机四伏的世界。阳光下的每一块玻璃,每一片水洼,每一辆车的车窗,都可能成为“它们”窥视我的窗口,甚至……是“它们”降临的通道。
认知,即牢笼。
而我,似乎从未真正离开过这个以现实为表、以镜像为里的巨大囚笼。
我必须找到那个“绝对没有反光面”的地方。但哪里才有这样的地方?
我想起了陈景锋提到的“特殊处理过的安全屋”。他之前带我们去的那个招待所会议室?不,那里有灯管反光。医院的那个通风管道?太狭窄,而且无法久留。
我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街对面的一个招牌——【24小时自助仓储中心】。
那种地方!一个个独立的、密不透风的小仓库!如果选择一个内部没有做任何反光处理的单元……
这可能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我压低帽檐,混入人流,朝着那个仓储中心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有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的玻璃后面投射过来,如芒在背。
背包里,那面裂开的青铜古镜,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凉的触感。
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新的恐惧,才刚刚开始。而真相,或许比镜中的怪物,更加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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