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声音透过扩音器在指挥中枢回荡,那份未经世事的直白与奇异的感知力,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老烟斗调出的空白资料,更添了几分神秘。
“我去看看。”我说道,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陈景锋的意识波动传来一丝谨慎的提醒:“能量签名纯净度极高,但来源未知,风险评级:待定。”
我微微颔首,表示明白。身影一闪,已从指挥中枢消失,下一刻,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据点外围的伪装屏障内侧。隔着那层肉眼难辨的能量波动,我打量着屏障外的少年。
他看起来很瘦弱,衣衫陈旧,但洗得干净。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是蕴藏着两簇未被尘世沾染的星火。他并非“看”着屏障,而是微微侧着头,仿佛在凝神“倾听”着什么,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微蹙。
我收敛了周身所有外放的气息,如同融入周围环境的一块岩石。但他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钉”在了我所在的位置。不是看见,而是一种……直觉性的锁定。
“你……”他开口,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又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你就是里面的‘光’?不……不止是光,还有……很深的‘影子’?但它们在一起……很安静。”
他能感知到我的混沌本质?我心中微动。这份天赋,远超当初刚刚觉醒的我。
我没有撤去伪装,只是将一丝极其温和的、不带任何强迫意味的意念传递过去:“你在听什么?”
少年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迫不及待地分享:“声音!所有东西都有声音!石头的声音很慢,很沉;风的声音是流动的,有很多层;那些机器(他指了指远处城市的轮廓)的声音很吵,很乱……但这里不一样!”他指向据点,“这里的声音……像一首完整的、不会断掉的歌。尤其是最里面,有一种很温暖、很古老的‘哼唱’……”
最里面?他指的是姐姐沉睡的静修区,还是……我自身源初之火的印记核心?
“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我继续用意念询问。
“我叫阿响。”少年回答得很干脆,“从……来的地方来。”他挠了挠头,似乎自己也说不清,“我一直能听到这些,以前觉得大家都能听到,后来发现不是。有些声音让我不舒服,想躲开,有些声音……像这里的,让我觉得安心。”
纯粹的感知型“火种”,依靠本能趋近于让他感到安定的“存在”。像飞蛾追寻火光,只是他追寻的,是秩序与真实交织的稳定旋律。
就在这时,我怀中的那枚用于紧急联络的、得自“遗忘回廊”盟友的星光钥匙碎片,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带着急促韵律的震动!一段断断续续的意念,如同即将熄灭的火星,挣扎着传入:
“……网……将破……‘寂静’已至……坐标……‘回声沼泽’……速……”
意念到此,彻底断绝!无论我再如何尝试沟通,碎片都恢复了冰冷与沉寂。
“遗忘回廊”的盟友出事了!“寂静之网”将破?“寂静”……是某种实体,还是某种状态?回声沼泽,那是镜廊中另一个已知的危险区域,充斥着混乱的时间回响和空间陷阱。
几乎同时,陈景锋的意念也紧急接入:“镜瑶,接收到青鸾通过三个冗余节点转发的最高优先级加密信息。破译内容只有两个字:‘网破,速援。’ 发送时间在24小时前,信号受到强烈干扰。”
青鸾和“遗忘回廊”的盟友,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了关于“网破”的求救!这绝非巧合!
“阿响,”我瞬间做出决定,意念传递过去,“你想进来吗?”
阿响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
我挥手,在伪装屏障上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进来吧,跟着引路的光。”
一道柔和的白金色光带自我指尖射出,飘向阿响。他好奇地看着光带,毫不犹豫地迈步走了进来,光带如同有生命般,引领着他向据点内部走去。
我没有立刻跟随,而是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城市的喧嚣在远处形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但在这之下,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暗流,似乎正在加速涌动。
“网”将破了。是规制局内部“归墟派系”终于要撕破伪装,全面动手?还是镜廊深处,那个被暂时击退的“归墟”本源,找到了新的突破口?
“铁锈,”我通过内部通讯联系,“最高警戒等级。防御矩阵全功率开启,非核心人员进入避难所。”
“明白!”铁锈简洁回应,中枢内立刻响起提升能源输出的嗡鸣。
“老烟斗,动用所有暗线,不惜一切代价,查清‘网破’的具体指向,以及‘回声沼泽’的最新情况。”
“已经在做了,丫头!”老烟斗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最后看了一眼阿响被引入据点的方向,这个新生的火种,还未来得及感受安宁,便被卷入了更大的风暴前奏。
然后,我转身,面向指挥中枢的方向,也是面向那未知的、即将席卷而来的洪流。
“陈景锋,同步所有数据,启动‘镜影跃迁’协议预备程序。”
“我们需要……再去一趟镜廊。”
这一次,不再是拯救某个人,而是要去支撑那张即将破碎的、维系着微妙平衡的“网”。
守望者的职责,从来不只是守护一隅安宁。
更是要在洪流将至时,成为第一块敢于迎向浪潮的礁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