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首领眼中的恐惧,如同落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开,却又在某种深入骨髓的纪律或控制下,强行扭曲成一片灰败的死寂。他喉咙里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那双眼睛,死死瞪着云舒,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云舒读懂了那眼神。他认出了这威压的层次,绝非筑基期修士所能拥有。这对一个天机阁的低阶密探而言,冲击不亚于凡人见到神灵。
“最后一次机会。”云舒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响在黑衣首领的识海,“‘癸区’在何处?此地观察记录,送往何方?”
黑衣首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白沫,眼神开始涣散。云舒眉头微蹙,神念一扫,立刻察觉此人神魂深处被种下了极其阴毒的禁制,一旦触及核心记忆,便会自毁。
她当机立断,放弃了强行搜魂的打算。这种禁制手法,她并不陌生,是NR计划高阶成员常用的“魂锁”。强行破解,此人立时魂飞魄散,且可能触发未知的警报。
“废物。”她低声说了一句,指尖一道微不可察的灵光闪过,没入黑衣首领眉心,并非搜魂,而是更粗暴地搅碎了他近期的部分记忆,尤其是关于她出现后的一切。同时,一缕极淡的、带着追踪与标记性质的神念悄然附着在其神魂最深处,只要他不死,且与天机阁上级接触,便有被触发的可能。
处理完黑衣首领,她又如法炮制,将另外几名黑衣人近期的记忆同样搅乱。她出手精准,只抹去关键部分,让他们只记得遭遇了“不明高手”袭击,而无法提供任何关于袭击者特征的有效信息。
做完这一切,她才看向惊魂未定的石勇等人,以及祠堂内那些幸存下来的村民。
“此地已不可留。”云舒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天亮之前,带上还能走动的人,立刻离开黑石村,往东去石口镇暂避。这些人,”她指了指地上瘫软的黑衣人,“我会处理。记住,今日所见所闻,尤其是地下之物,绝不可对外人提及,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村民们经历了地狱般的噩梦,又亲眼目睹她如同神兵天降般解决危机,早已将她视作唯一的依靠,闻言无不点头如捣蒜。
云舒迅速指挥还能行动的村民,将祠堂内被困的人救出,简单处理伤势,又将地窖入口用碎石彻底封死,并布下了一个简单的警示与隔绝气息的小禁制。对于那些已经完全转化为怪物的村民,她心中默然,却也只能命人收集柴火,集中焚化,以绝后患。火焰在黑夜中升起,照亮了幸存者们麻木而悲恸的脸。
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挣扎着穿透西漠厚重的云层时,黑石村残余的二十几个幸存者,相互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悲痛,踏上了前往石口镇的路。石勇自愿留下,带着两个伙计处理最后的痕迹,并按照云舒的吩咐,将那几个被抹去部分记忆、废去修为的黑衣人,丢弃在远离村子的荒漠深处,任其自生自灭。
喧嚣与死寂交替的村庄,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余下焚烧后的焦臭和淡淡的血腥味在晨风中飘散。
云舒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祠堂前的空地上,望着东方渐亮的天色,手中摩挲着那枚从地下取得的、相对完整的能量结晶。结晶内部,漆黑的能量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散发出令人不适的阴冷。
“癸区……”她低声自语。黑衣首领未能吐露,但结合实验日志的只言片语,这“癸区”很可能是一个更大规模的“测试场”,或者是一个NR计划的重要节点。必须找到它。
还有,日志末尾那句“……监测到‘种子’能量反应?误判?需核实……”。“种子”指的是什么?难道除了自己这个“成功品”,还有别的“种子”流落在外?亦或是……指代其他东西?
线索杂乱,危机四伏。但她心中却一片冰冷澄澈。既然碰上了,就没有退缩的道理。天机阁,NR计划,这些藏在阴影里的毒瘤,必须一个一个,连根拔起。
她正欲动身,先行一步前往石口镇做些安排,神念却忽然微微一动,捕捉到东南方向,约莫三四里外的一片风蚀岩柱区,传来极其微弱的生命波动,以及……一丝非常淡薄、却让她灵魂深处猛然一颤的熟悉感!
那感觉一闪而逝,快得像是错觉。但云舒对自己的感知绝对自信。末世十年,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直觉,从未出过错。
有人在那里,受了重伤,命悬一线。而且,那人身上,带着一丝属于“那个世界”的、烙印在灵魂里的痕迹!
会是谁?
难道……
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念头闪过脑海,让她的心脏漏跳了一拍。没有任何犹豫,她身形一晃,已从原地消失,朝着那片岩柱区疾掠而去。
几个起落间,她已来到岩柱区边缘。这里怪石林立,风蚀出无数孔洞缝隙,是荒漠中常见的藏身地,也是天然的陷阱。血腥味在这里变得明显起来。
云舒收敛气息,如同幽灵般潜入岩林深处。很快,她在一道狭窄的石缝底部,发现了一个蜷缩的身影。
那人穿着西漠常见的、破烂不堪的灰褐色皮袍,脸上身上糊满了血污和沙土,气息微弱得几乎消散。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断了,胸腹处有一道深刻的伤口,虽然用布条草草包扎,但仍有黑红色的血渍不断渗出,染红了身下的沙地。
然而,吸引云舒全部注意力的,不是伤势,而是那人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握在手中的东西——半截断裂的、锈迹斑斑的……**枪管**!
不是此界任何一种法器的样式,而是最典型的、末世前制式步枪的枪管!虽然破损严重,但那个轮廓,那个感觉,绝不会错!
云舒的呼吸骤然停滞。她缓缓蹲下身,轻轻拂开那人脸上被血污黏住的、花白而凌乱的头发。
一张饱经风霜、布满皱纹和伤痕的脸露了出来。憔悴,苍老,与记忆中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去甚远。但那双即使紧闭也带着凌厉线条的眼角,那紧抿的、倔强的嘴唇,还有左眉骨上那道熟悉的、被激光擦过的旧疤……
“老……枪?”
云舒的声音,干涩得几乎不像是自己的。
地上的人毫无反应,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末世小队里最顶尖的狙击手,沉默寡言却可靠无比的战友,在最终基地陷落时,为了给她争取启动自毁程序的最后几秒钟,孤身引开了追兵……她以为他早已和基地一同化为灰烬。
他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个世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无数的疑问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云舒的脑海。但此刻,救人要紧!
她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恢复了医者的冷静。她先探出神念,仔细检查老枪的伤势。
情况很糟。腿骨骨折,内脏多处破裂出血,最麻烦的是胸腹那道伤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显然附带着某种阴毒的能量侵蚀,与黑石村那些怪物体内的能量同源,但更加凝练难缠!这股能量正在疯狂吞噬他的生机,并与他的生命力古怪地纠缠在一起,形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也正是这平衡,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若是冒然驱除能量,很可能瞬间打破平衡,导致他立刻死亡。
而且,云舒在他的识海深处,同样感觉到了复杂的封印和扰乱痕迹,记忆似乎支离破碎,被强行篡改或压制过。
“天机阁……人体实验……失败品……记忆封印……”几个关键词瞬间串联起来。老枪,恐怕也是NR计划的受害者之一!可能是更早期的实验体,或者是像她一样的“穿越者”,但实验在他身上失败了,变成了被遗弃或用于其他测试的“残次品”?
没有时间细究。云舒迅速从空间里取出几样最温和的保命丹药,捏碎后用清水化开,小心撬开老枪的牙关,一点点灌入。同时,她双手泛起极其微弱的、充满生机的淡绿色光芒——这是她将治疗异能极度淡化、模拟成木属性灵力的效果——轻轻按在他的伤口周围。
淡绿的光芒与伤口处的青黑能量接触,发出细微的“滋滋”声。云舒全神贯注,以神念为引导,如同进行最精细的显微手术,一丝丝地剥离、中和那些侵蚀能量,同时小心翼翼地用生命能量护住他脆弱的心脉和残存的生机。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汗水再次浸湿了她的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当日头升高,炽烈的阳光开始灼烤岩柱时,老枪伤口处的青黑色终于褪去了大半,生命气息虽然依旧微弱,却逐渐平稳下来。
云舒稍稍松了口气,取出干净的布条和自制的伤药,重新为他包扎好伤口,并用两块木板固定住他的断腿。
做完这一切,她才靠着岩壁坐下,微微喘息,目光复杂地看着昏迷中的老枪。
故人相逢,竟是在如此情境之下。
他经历了什么?还记得多少?是敌是友?
所有的答案,只能等他醒来。
云舒望向石口镇的方向,又看了看气息渐渐平稳的老枪。
计划,需要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