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 13 日早上八点，泽嘉公司的会议室里坐满了。
空气里飘着咖啡的苦味，却压不住每个人脸上的凝重。李化春坐在主位上，面前摊着持仓明细和现金报表，手指在 “亏损 20%” 的数字上反复摩挲，指节泛白。
“昨天跟大家说今天开会，是想跟大家商量 —— 要不要止损清仓。”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五个人，“现在市场这个样子，再拖下去，可能连一点现金都回不来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立刻响起窃窃私语。风控部的临时负责人老吴皱着眉：“清仓？现在折价这么高，科技股要亏 25%，银行股也要亏 15%，客户能接受吗？”
“接受不了也得接受！” 华哥突然站起来，声音带着激动。
“昨天我跟券商谈，他们说下周可能还有机构砸盘，到时候折价 30% 都卖不出去！现在清仓，至少还能回笼一点现金，给客户兑付一部分，总比最后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强！”
张敏坐在角落，手里攥着笔，小声说：“可我昨天跟几个客户沟通，他们都说‘再等等’，要是咱们现在清仓，他们肯定会闹的。刘大妈昨天还说，要是亏了她的养老钱，就去公司跳楼。”
会议室里又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知道清仓是唯一的出路，可没人敢先拍板 —— 这意味着要亲手把客户的亏损变成现实，意味着要面对客户的指责和谩骂，甚至可能要面对法律风险。
李化春深吸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流，让他稍微冷静了一点：“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可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这样，咱们分两步走 —— 先清科技股，折价 25%，能卖多少是多少；银行股先留一半，看看后面的行情，要是还跌，再接着清。”
没人反对。老吴点了点头：“这样也行，至少能减少一点损失。我现在就去跟券商对接，争取今天把科技股的仓位清完。”
华哥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
会议散了，李化春坐在会议室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他掏出手机，点开客户群，里面还没人说话 —— 大家大概还在等他的消息，可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我们要清仓了，你们的账户要亏 25%”。
九点半，正式开盘。
沪深 300 指数直接低开 1.3%，收在 3040 点。李化春盯着电脑屏幕，看着老吴和华哥在工位上忙碌，手指飞快敲击键盘，每一次敲击都像敲在他心上。
“化春，券商那边同意了！科技股的仓位现在开始挂单，折价 25%，有机构愿意接一部分！” 老吴跑过来，脸上带着一点激动，“不过他们要求今天必须成交，不然就取消委托。”
“成交！” 李化春立刻说，“不管多少，先成交再说。”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声和偶尔的报单声。“科技股 A 成交 50 万股，回笼资金 120 万！”“科技股 b 成交 30 万股，回笼资金 80 万！”“科技股 c 没人接，只能继续挂单！”
每一次报单，李化春的心就沉下去一点。他知道，这些数字背后，是客户的血汗钱，是他们的希望，现在却要以亏损 25% 的代价卖出去，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十一点半，上午的交易结束了。科技股的仓位清了 70%，回笼资金 350 万。老吴和华哥坐在椅子上，满头大汗，手里的矿泉水喝了一瓶又一瓶。
“还有 30% 的科技股没卖出去，券商说下午再帮咱们找找买家。” 老吴擦了擦汗，“不过他们说，下午可能要折价 28%，不然没人接。”
“28% 就 28%！” 李化春咬着牙说，“就算亏再多，也得清完，不能留着过年。”
中午吃饭时，李化春接到了老周的电话。他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怕听到坏消息。
“小李啊，我听券商说你们今天在清科技股的仓位？” 老周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丝质问，“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我的账户里还有 100 万的科技股，你就这么给我卖了？”
李化春的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他知道老周肯定会生气，可他没想到老周会这么快知道消息。“周哥，对不起，我本来想下午跟你说的。现在市场行情不好，清仓是为了减少你的损失，不然再跌下去，损失会更大。”
“减少损失？你现在卖，我要亏 25%，这叫减少损失？” 老周的声音突然拔高，“我当初把钱交给你，是相信你能帮我赚钱，不是让你帮我亏钱的！你现在就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就去公司闹！”
电话挂了，李化春握着手机，指节发白。他知道，麻烦来了。
下午一点，开盘后的行情更差。沪深 300 指数又跌了 0.8%，收在 3010 点。科技股的卖单挂了半天，还是没人接。老吴和华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跟券商打电话，可对方总是说 “再等等，再找找买家”。
两点半，券商终于发来消息：“有机构愿意接剩下的 30% 科技股，但是要折价 30%，而且必须现在成交。”
“30%？” 华哥的声音发颤，“这也太狠了，客户要是知道了，肯定会疯的。”
李化春没说话，只是盯着屏幕上的 “30%”。他知道，这意味着客户的账户要亏 30%，意味着他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意味着他可能要面对更多的客户投诉和法律风险。
可他没有选择。
“成交。” 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两点五十分，最后一笔科技股成交。30% 的仓位，回笼资金 120 万，折价 30%。整个科技股的仓位清完了，总共回笼资金 470 万，亏损了 28%。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老吴和华哥坐在椅子上，没力气说话。张敏拿着客户账户明细，眼泪掉在纸上，把数字都晕开了。
李化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1 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没带来多少暖意。
他掏出手机，给所有客户发了一条短信：“各位客户，由于市场行情极端，为减少损失，今日已清仓科技股仓位，账户亏损约 28%，后续将根据行情调整银行股仓位，给大家带来的损失，我深感抱歉。”
短信发出去后，手机立刻响了起来。第一个打来的是刘大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李啊，你怎么把我的科技股卖了？我亏了这么多，我的养老钱怎么办啊？”
李化春的眼眶突然红了。他想道歉，想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刘大妈，对不起，对不起……”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接了二十多个电话，每个电话里都是客户的指责和谩骂。有人说 “要去公司闹”，有人说 “要去证监会举报”，还有人说 “要跟他拼命”。
傍晚六点，天已经黑透了。李化春还在办公室里，手机没电了，他就用座机接电话，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就喝口水润润喉，继续接。
林薇打来电话，他看了一眼，没接 —— 他怕林薇担心，更怕自己在电话里忍不住哭出来。
八点半，他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个客户。客户是来公司面谈的，闹了一下午，最后同意 “再等几天看看银行股的行情”，要是银行股再跌，就走法律程序。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瘫坐在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桌上的盒饭早就凉了，他拿起来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就吐了出来 —— 太难吃了，就像他现在的日子。
他掏出手机，给林薇回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林薇的声音带着担忧：“化春，你终于回电话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没事，就是有点忙。”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今天把科技股的仓位清了，亏损了 28%，客户那边有点情绪，处理到现在。”
“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林薇的声音很温柔，“我给你留了饭，热在锅里，你回来记得吃。”
“好。” 他挂了电话，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市场继续下跌。1 月 14 日，沪深 300 指数跌穿 3000 点，收在 2980 点；1 月 15 日，跌穿 2900 点，收在 2880 点；1 月 16 日，跌穿 2800 点，收在 2780 点。
李化春和团队没有再操作，手里握着清仓科技股回笼的 470 万现金，空仓看着市场暴跌。办公室里每天都在讨论行情，可没人再提 “抄底”—— 大家都怕了，怕一进场就被埋。
1 月 17 日早上，李化春接到了券商张总的电话，让他去营业部一趟，说有客户爆仓，需要他帮忙处理。
他赶到营业部时，里面一片混乱。几个客户围着券商的工作人员，情绪激动，有人大喊 “还我钱”，有人甚至砸了营业部的电脑。
“小李，你可来了！” 张总看到他，像看到了救星，“这些客户都是在咱们公司买了私募产品的，现在爆仓了，情绪很激动，你帮忙劝劝他们。”
李化春走进人群，看到了老张和小李。老张坐在地上，手里拿着账户明细，眼泪掉在纸上；小李站在旁边，脸色发白，手指不停地发抖。
“张叔，李哥，你们别激动。” 他走过去，声音沙哑，“现在市场行情不好，爆仓不是咱们能控制的，咱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想办法？怎么想办法？” 老张突然站起来，抓住他的衣领，情绪激动，“我的账户亏了 50%，现在爆仓了，我老婆还不知道，我要是告诉她，她肯定会跟我离婚的！你让我怎么想办法？”
李化春没挣扎，只是任由老张抓着他的衣领。他知道，老张现在心里有多难受，他当初要是早点清仓，老张也不会爆仓。
“张叔，对不起。” 他声音沙哑，“是我没做好，没帮你控制好风险。你先放开我，咱们坐下来慢慢谈，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减少损失。”
老张愣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他坐在椅子上，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小李站在旁边，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李化春坐在他们对面，耐心地跟他们解释现在的市场行情，跟他们说后续的计划，跟他们说 “只要市场好转，就有回本的希望”。
那天下午，他在营业部待了四个小时，劝走了一个又一个客户。每个客户的脸上，都带着绝望和无助，像极了当初的他。
走出营业部时，天已经黑透了。1 月的冷风扑面而来，李化春裹紧了围巾。他掏出手机，点开行情软件，沪深 300 指数收在 2760 点，比他们清仓时又跌了 13%。
他突然觉得，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 虽然清仓很惨烈，亏损了 28%，但至少保住了一部分现金，至少没有让客户爆仓。
要是他们没清仓，现在客户的账户亏损会超过 40%，会有更多的人爆仓，会有更多的家庭陷入困境。
可他心里又很难受。看着那些爆仓的客户，看着他们绝望的眼神，他想起了自己刚入行时的誓言 ——“要帮客户赚钱，要帮客户控制风险”。现在，他却没能做到，他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掏出手机，给林薇打了个电话。“林薇，我今天在营业部，看到很多客户爆仓了，心里很难受。”
“别太自责了，这不是你的错。” 林薇的声音很温柔，“你已经尽力了，要是你没清仓，损失会更大。”
“我知道，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他们。” 他声音沙哑，“当初他们那么相信我，把钱交给我，现在却因为我的决策，亏了这么多，我心里过意不去。”
“别想太多了，回家吧。” 林薇的声音顿了顿，“我给你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等你回来吃。”
挂了电话，李化春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很亮，却照不亮他心里的黑暗。他知道，接下来的路还很长，市场的暴跌还没结束，客户的指责和谩骂还会继续，法律风险也没解除。
可他不能退。他想起那些还在相信他的客户，想起林薇的支持，想起自己当初的誓言。他知道，只要不放弃，总有一天能走出这片黑暗，总有一天能帮客户挽回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