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月的深圳没下过雪，可这年 1 月，李化春总觉得办公室里飘着寒气。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空调开到 26 度，他却还是忍不住搓手。电脑屏幕上，沪深 300 指数从 1 月 5 日的 3400 点往下滑，1 月 6 日跌穿 3300 点，1 月 7 日刚摸到 3350 点又被砸回去，到 1 月 10 日，直接跌破了 3200 点。每一次反弹都弱得像纸糊的，风一吹就破。
“化春，券商那边刚发来数据，昨天又有五家机构在减仓，咱们手里剩下的 2% 科技股，现在折价 25% 挂了半天，连个询价的都没有。” 华哥推开门走进来，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滴，却暖不透他眼底的寒意。
李化春抬起头，眼里布满红血丝。他昨晚熬到三点，把所有持仓股票的 K 线图翻了一遍。
曾经被视作 “抗跌龙头” 的蓝筹股，跌了 10%；之前看好的成长股，跌了 20%；最惨的是那几只小盘科技股，股价已经比 2015 年股灾时还低，创了第二轮股灾的新低。
“折价 25% 还挂着，再等等。” 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万一有人抄底呢？”
话刚说完，他自己先苦笑了。现在的市场，哪还有什么抄底资金？连之前最激进的游资，都躲在一边不敢动。
华哥点点头，转身去操作。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键盘敲击声偶尔响起。
张敏坐在工位上，对着客户名单发呆，手指在 “赎回申请” 那一栏反复划过。
最近每天都有客户发消息说 “想赎回”，昨天一天就新增了 8 个，可公司的现金储备，连三分之一都兑付不了。
十点整，办公室的电视突然响了。
是财经新闻，主播的声音带着严肃：“据外媒报道，国际投资大鳄索罗斯近日在公开场合表示，中国股市存在严重泡沫，计划做空中国资产。对此，我国监管部门回应称，中国金融市场运行稳定，有能力应对各类外部冲击，任何做空行为都将徒劳无功。”
李化春猛地抬头，盯着电视屏幕。索罗斯做空中国 —— 这几个字像一块石头，砸在他心上。2015 年股灾时，就有传言说索罗斯在背后推波助澜，现在他公开放话，无疑是给 already 恐慌的市场又浇了一盆冷水。
“完了，这下更完了。” 华哥停下手里的活，声音发颤，“索罗斯这一表态，本来就怕的散户，肯定要拼命卖了。”
李化春没说话，掏出手机点开行业群。果然，群里已经炸了锅：“索罗斯都要做空了，赶紧跑啊！”“难怪最近跌得这么狠，原来有大资金在砸盘！”“赶紧清仓，不然连本金都没了！”
消息刷得飞快，他手指往下滑，突然看到一条客户发来的私信：“李总，我刚看新闻说索罗斯要做空中国，我的钱能不能现在提出来？我怕再跌下去就没了。”
他盯着消息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说 “别担心，监管部门会应对”？连他自己都不信。说 “再等等，市场会稳住”？现在的行情，稳住比登天还难。
十一点半，沪深 300 指数又跌了 1.2%，收在 3180 点。
李化春盯着屏幕，看着自己持仓的银行股也开始下跌，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之前还想着银行股能扛住，现在看来，在 “泥沙俱下” 的崩盘面前，根本没有什么 “抗跌品种”。
“化春，刘大妈打电话来了，哭着说要赎回，说她儿子要买房，等着这笔钱交首付。” 张敏拿着座机话筒走过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跟她说现在卖不了，她不信，说咱们故意拖着她，还说要去公司闹。”
李化春接过话筒，深吸一口气：“刘大妈，您别激动，现在市场行情不好，股票卖不出去，不是我们故意拖着您。您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想办法……”
“几天？我等不了几天了！” 刘大妈的声音在电话里炸开，带着哭腔，“我儿子下周就要签购房合同，没这笔钱，房子就买不成了！小李啊，我当初那么相信你，把养老钱都投给你，你不能坑我啊！”
电话那头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李化春心上。他想解释，想道歉，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他当初拍着胸脯说 “肯定能赚钱”，现在却连客户的本金都保不住。
挂了电话，他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
曾经他以为，凭着自己多年的从业经验，凭着对市场的判断，就算遇到风险，也能应对。
可现在他才明白，在这种系统性风险面前，个人的能力有多渺小 —— 就算你选的股票再好，就算你的策略再完善，也挡不住整个市场的下跌。
中午吃饭时，券商营业部的老张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营业部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角落里，盯着屏幕上的绿色数字发呆。老张还附了一句话：“今天又有三个散户割肉清仓，说再也不碰股票了。”
李化春看着照片，心里一阵发凉。他想起自己刚入行时，老领导跟他说的话：“做投资，最重要的不是赚多少钱，而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无能为力。”
那时候他还不懂，现在终于懂了 —— 在这种崩盘行情面前，任何努力都是徒劳的。
下午一点开盘，沪深 300 指数直接低开 0.8%。李化春盯着屏幕，看着自己持仓的股票一只只往下掉，没有一只例外。
华哥坐在旁边，手指在键盘上敲了敲，又停下来 —— 他本来想挂单卖一部分，可看着越来越少的买盘，又把单子撤了回来。
“化春，要不…… 咱们也卖了吧？” 华哥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现在不卖，万一跌得更狠，连一点现金都回不来了。”
李化春摇摇头，却没说话。他知道华哥说得对，可他心里还有一丝侥幸 —— 万一明天就反弹了呢？万一监管部门出台救市政策了呢？
可这丝侥幸，很快就被现实打破了。下午两点半，沪深 300 指数又跌了 0.5%，收在 3160 点。全天下来，指数跌了 1.7%，成交量比前一天还少 —— 没人买，也没人敢买，整个市场都陷入了 “跌麻木” 的状态。
傍晚六点，天已经黑透了。李化春还在办公室里，对着电脑屏幕发呆。华哥和张敏已经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只有电脑主机的嗡嗡声陪着他。
他掏出手机，给林薇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林薇的声音带着温柔：“化春，忙完了吗？我做了你爱吃的红烧肉，等你回来吃。”
“还没，可能要晚点回。”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今天市场又跌了，情况不太好。”
“别太累了，身体要紧。” 林薇的声音顿了顿，“要是实在难，就别硬撑了，咱们还有房子，还有存款，大不了从头再来。”
李化春的眼眶突然红了。林薇的话像一股暖流，稍微缓解了他心里的寒意。可他知道，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 还有那么多客户相信他，还有那么多资金在他手里，他必须再撑撑。
他挂了电话，重新坐回电脑前，点开持仓明细。手指在 “卖出” 按钮上悬了半天，最终还是缩了回来。
再等等，再等几天。
他心里默念着，却没底气。他知道，现在的市场，就像一艘在风暴里飘摇的船，随时可能沉没。而他，就像一个掌舵人，明明知道自己掌控不了方向，却还在拼命握着舵盘，期待着奇迹发生。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玻璃嗡嗡作响。李化春看着屏幕上的 K 线图，突然意识到 —— 或许，有些危机，从一开始就不是他能挽救的。
他拿出笔记本，在扉页上写了一行字：“1 月 10 日，沪深 300 指数 3160 点，持仓亏损 18%，赎回压力增大。”
写完，他合上笔记本，关掉电脑。办公室里的灯灭了，只有走廊里的声控灯，在他走出去时亮了又灭，像极了现在的市场，看不到一点希望。
1 月 11 日，股市继续下跌。沪深 300 指数跌穿 3100 点，收在 3080 点。李化春的持仓亏损，扩大到了 20%。
1 月 12 日早上，他刚到公司，就看到华哥拿着一份报纸跑过来。报纸头版标题格外刺眼：“近八成个股创第二轮股灾新低，投资者信心跌至冰点。”
“化春，咱们真的不能再等了。” 华哥的声音带着恳求，“再等下去，不仅客户的钱没了，咱们自己也得搭进去。”
李化春接过报纸，手指在标题上反复划过。近八成个股创新低 —— 这几个字像一把刀，彻底斩断了他最后的侥幸。
他抬起头，看着办公室里剩下的几个人，声音平静却带着坚定：“今天先别挂单，明天开会，咱们商量一下…… 接下来该怎么办。”
华哥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没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沉默。李化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1 月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却没带来多少暖意。他知道，一场艰难的决定，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