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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外的天光灰蒙蒙的,像是透过厚厚的毛玻璃照进来,却带着地面世界真实不虚的粗糙气息。风是凉的,卷着沙尘和远处隐约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那代表着逃出这幽闭绝望的地底迷宫的希望。

希望就在十步之外。

可陈泥的目光,却像是被磁石吸住,牢牢钉在洞口下方那具庞大骸骨爪下的暗金色薄片上。那东西散发出的共鸣如此清晰、如此直接,如同失散已久的血亲在黑暗中发出的无声呼唤。每一次微弱的脉动,都与他心脏的跳动、与石蛋胸口地髓核心的流转产生奇异的共振。他能“感觉”到,那薄片中封存着信息,关于血脉,关于源头,关于那场导致一切崩碎的“大劫”的零碎真相。

理智在尖叫:走!立刻!石蛋等不起,老刀和小铃铛已到极限,你自己也消耗巨大,状态不足三成!那骸骨的残念充满了不祥,触动它后果难料!先活下来,才有机会探寻秘密!

可血脉深处的某种本能,却发出更低沉、更执拗的嘶吼:拿起它!那是钥匙的一部分!是拼图不可或缺的一块!错过这次,你可能永远找不到下一块!

两种声音在他脑海中激烈撕扯。汗水从鬓角滑落,滴在脚下冰冷的岩石上,瞬间蒸发成白汽。

小铃铛拽了拽他的衣角,声音带着恐惧和急切:“陈泥哥哥,出口……我们快走吧!石蛋师兄他……”她背对着骸骨,并未看见那暗金薄片,但能感受到陈泥身体的紧绷和那股不同寻常的、压抑的渴望。

老刀也察觉到了异常,独眼顺着陈泥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具狰狞骸骨和爪下的异物。老兵的本能让他立刻握紧了断刃,喉结滚动,沙哑道:“将军,那东西……邪性。咱们现在,经不起折腾了。”

陈泥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地面气息的凉风。脑海中闪过石蛋灰败的脸,闪过清水镇黄昏的炊烟,闪过李婆婆浑浊却温暖的眼睛,闪过黑煞门地牢的冰冷锁链,闪过腐骨沼泽祭坛上圣主意志的贪婪目光……

秘密很重要。但活着的人,更重要。

他再次睁开眼时,暗金色的瞳孔中翻腾的波澜已经平息,只剩下冰冷的清明。

“走。”他吐出一个字,转身,不再看那暗金薄片一眼,迈步向着洞口走去。

决断已下,便不再留恋。

小铃铛如释重负,连忙跟上。老刀和断臂老兵也松了口气,紧随着陈泥的步伐。

就在陈泥的左脚即将踏上洞口外倾斜岩石坡道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不是来自那具骸骨,也不是来自手中的暗金薄片。

而是来自他背后,石蛋胸口的地髓核心!

仿佛被那暗金薄片持续散发的强烈共鸣所牵引、刺激,地髓核心内部那缓缓旋转的星云光华,骤然加速!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活跃”的滋养韵律勃发而出,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巨石!

“嗡——!”

石蛋残破的身躯猛地一震!包裹他的乳白与淡金光茧瞬间明亮了数倍,将他整个人映照得如同透明!那五个微弱元胎光点,在这突如其来的、强劲的滋养洪流冲击下,竟同时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如同干涸的土地裂开缝隙!

这变化太过剧烈,远远超出了温和维持的范畴,更像是……某种被压抑的“苏醒”过程被强行加速、引爆!

“石蛋!”小铃铛失声惊呼。

陈泥心头剧震,猛地停步转身。他能感觉到,石蛋体内那原本趋于稳定的祖气,在这股狂暴滋养力的推动下,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新变得“活跃”,甚至开始逆向冲击那五个元胎光点!这不是治愈,这是在用猛药催发,一个控制不好,石蛋可能不是被同化为石,而是直接被这股力量撑爆,或者意识被彻底冲散!

地髓核心的“异动”,显然与那暗金薄片的共鸣直接相关!

几乎与此同时,那具庞大骸骨空洞的眼窝中,两点幽绿色的、充满无尽怨恨与残暴的光芒,骤然亮起!它爪下的暗金薄片也与之呼应,发出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擦的嗡鸣!

骸骨的残念,被这同源力量的剧烈波动,彻底“惊醒”了!

“吼——!!”

一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恐怖咆哮,在狭窄的洞口空间内炸开!那具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骸骨,竟摇摇晃晃地、以不符合其残破状态的迅猛,抬起了压着暗金薄片的巨大骨爪,带着滔天的凶戾与一种被“打扰”的狂怒,朝着离它最近、也是波动源头的陈泥和石蛋,狠狠拍下!

骨爪未至,那股凝如实质的怨恨残念与污秽的死气,已经如同冰潮般席卷而来,冻彻灵魂!更可怕的是,骨爪挥动间,牵引了周围地脉中残留的混乱能量和污秽纹路,形成无数道暗红惨绿的、如同触手般的能量流,封锁了陈泥所有可能的闪避方向!

这一击,凝聚了这古战场遗留骸骨最后的、也是最疯狂的执念与力量,超越了它生前境界的残存,近乎一种规则性的“诅咒”攻击!目标直指“夺取”或“惊扰”了同源之物的生灵!

洞口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陈泥瞳孔收缩到极致。背负石蛋,地髓核心异动导致石蛋状态急剧恶化,自身消耗巨大,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完全超出预估的绝命一击……真正的绝境!

电光石火间,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十年沙场血战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战斗意识瞬间主宰了身体。

他没有试图去挡那拍下的骨爪——挡不住,也会让背后的石蛋承受所有冲击。

也没有试图向两侧闪避——那些污秽能量触手已经封锁了空间。

他做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动作——不退反进,迎着拍下的骨爪和席卷而来的死亡气息,向前,猛地踏出一步!

不是冲向骸骨,而是冲向骸骨爪下,那块引起一切异变的暗金薄片!

既然避不开,既然这麻烦因它而起,那么……就拿走它!看看这所谓的“钥匙”或“拼图”,到底藏着什么!就算死,也要做个明白鬼!

他的左手,在地髓核心异动、右臂旧伤未愈的情况下,五指成爪,皮肤下的暗金纹路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起来,不是防御,不是攻击,而是将所有残存的力量,所有血脉深处被激发的古老威严,所有不屈的意志,尽数凝聚于这一“抓”之上!

“给我——过来!”

暴喝声中,陈泥的左手后发先至,在巨大骨爪拍中他头顶之前,险之又险地穿透了骨爪与地面之间那狭小的缝隙,一把抓住了那块暗金色的薄片!

入手冰凉,却沉重如山。刹那间,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尖锐的嘶鸣、狂暴的战意、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悲怆与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他的手臂,狠狠冲入他的识海!那是这骸骨主人生前最后的记忆碎片,被这薄片被动记录,又在无数年的怨恨浸染下变得扭曲而充满攻击性!

陈泥闷哼一声,七窍同时渗出鲜血,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几乎被这信息洪流冲垮。但他抓着薄片的手,却如同铁铸,纹丝不动!

几乎在他抓住薄片的同一瞬间,那拍落的巨大骨爪,也到了!

“将军!!!”老刀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上来,断刃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斩向骨爪腕部,却如同蚍蜉撼树,刀身崩出裂纹,人也被震得吐血倒飞。

小铃铛尖叫着,将身上剩余的所有符箓不要钱般砸向骨爪和那些能量触手,爆开一团团光芒,却只能稍稍阻滞。

骨爪,带着毁灭的气息,笼罩了陈泥和石蛋。

就在这生死一瞬——

被陈泥抓在手中的暗金薄片,似乎因为他鲜血的浸染和那不顾一切抓取的“意志”,产生了某种变化。薄片表面的玄奥纹路骤然点亮,不再是微光,而是爆发出太阳般刺目的暗金色光华!

光华之中,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更加至高无上的“韵律”轰然扩散!

这韵律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而来,带着制定规则、划分清浊、镇压一切的煌煌威严!

那拍落的骨爪,在这韵律触及的刹那,如同被投入烈焰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化作漫天飞灰!那些暗红惨绿的能量触手,更是如同遇到了天敌,发出滋滋的哀鸣,寸寸断裂、消散!

骸骨头颅中的幽绿光芒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尖啸,随即彻底熄灭。整具庞大的骸骨,仿佛失去了最后支撑的力量,轰然垮塌,碎成一地再无生机的骨渣。

洞口处狂暴的能量乱流和污秽气息,为之一清。

暗金薄片的光芒缓缓收敛,恢复成原本温润内敛的模样,只是与陈泥手掌接触的部分,隐隐有血丝般的纹路渗入其中,建立了某种更深层的联系。

陈泥半跪在地,大口喘息,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刚才那一瞬的信息冲击和力量对抗,几乎抽空了他最后的精神与体力。背上的石蛋,在地髓核心爆发又受暗金薄片韵律影响后,此刻光茧波动剧烈,内部情况不明,但至少没有当场崩坏。

“陈泥哥哥!”小铃铛连滚爬爬地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老刀也挣扎着站起,踉跄着守在旁边,独眼死死盯着陈泥手中那块安静下来的薄片,又看看洞口外,惊魂未定。

陈泥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撑得住。他艰难地抬起头,看向手中的暗金薄片。

这一次,没有混乱的信息洪流。薄片安静地躺在他掌心,传来一种奇异的、血脉相连的温热感。一段极其简洁、却直指核心的信息,如同早就设定好的程序被触发,流入他的意识:

「标识:源初规约·地之篇·碎片七。」

「状态:严重损毁,记录缺失。」

「检测到适配血脉……初步绑定……」

「警告:大结界破损度超过临界,‘归乡’路径不稳定……污秽渗透持续……」

「建议:集齐碎片,修复规约,重启锚点……」

信息到此为止,却让陈泥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源初规约?地之篇?大结界?归乡路径?污秽渗透?

这些词语,与他之前的猜测和钟乳石碎片的信息碎片隐隐印证,指向一个远超想象、涉及世界根本的宏大图景。而他,似乎是这“规约”的“适配血脉”?

没时间细想了。

“走!”陈泥用尽力气站起,将暗金薄片紧紧攥在手心,另一只手稳住背后的石蛋。石蛋胸口的地髓核心光晕,在暗金薄片韵律影响下,似乎也稍稍平稳了一些,不再剧烈波动。

四人相互搀扶着,终于踏出了那个幽深的地脉洞口。

外面,是一片荒凉、布满风蚀岩的戈壁,天色晦暗,仿佛黄昏,又仿佛永夜将至。远处是连绵的、光秃秃的黑色山影。空气干燥冰冷,与地底的阴湿截然不同。

他们出来了。从腐骨沼泽的地牢,到荒原的追杀,到地底的茧房与迷宫,九死一生。

陈泥回头看了一眼那黑黝黝的、如同怪兽巨口的洞口,又看了看手中温润的暗金薄片,最后目光落在背上呼吸微弱的石蛋身上。

石蛋的危机尚未解除,但似乎有了一线不同于“石化”或“死亡”的可能。

自己的血脉之谜,刚刚掀开一角。

前路依然茫茫,危机四伏。

但至少,他们从地底最深的黑暗与绝境中,闯出来了。

陈泥抹去脸上的血污,暗金色的瞳孔在晦暗天光下,重新燃起坚定而锐利的光芒。

“先找地方落脚,处理伤势,观察石蛋情况。”

他背紧石蛋,迈开脚步,走向戈壁深处,走向未知的、却必须去面对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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