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夸下海口,语气谨慎而留有余地,却透着一股源自于对自身异能的信任、对杜康指引的信赖以及对酿酒之道日益增长的理解所支撑起的、扎实的自信。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坦然地对上苏小婉清澈的眸子,提出了现实而关键的问题,“定制此等前所未有之灵酒,非比寻常村酿。需要反复试验,不断调整配方与工艺,其间必将耗费大量心神、时间,以及……可能较为珍稀、甚至需要特定灵气环境培育的原料。所以,关于这订单的价格与资源支持……”
“价格并非阻碍。”苏小婉干脆地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却带着修仙世家积淀千年所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底气与豪阔,“苏家可按青云镇市面上,品质最好的‘清心静气丹’均价的三成,根据你最终交付酒液的实际品质与效用,分级结算。并且,”她强调道,“可以预先支取相当于订单总价值三成的款项,供你采购所需的一切原料、器具,或支付其他必要开销。若最终失败,此预支款项,无需退还,算作苏家资助技艺探索之资。”
顶级宁神丹药均价的三成价格!还主动提出预支巨额款项,甚至承担研发失败的风险!这条件可谓优厚得令人咋舌,不仅毫无保留地显示了苏家对此事的重视与势在必得,更透露出其雄厚的财力与十足的诚意,以及一种对潜在价值的超前投资眼光。
林晓枫瞳孔微缩,深吸了一口气,不再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地应下:“好!承蒙苏小姐与苏家信任!我会立刻着手研究!”
“不知苏小姐首批需要多少?期限是多久?”他追问细节,思路清晰。
“首批,五十斤。一个月内,”苏小婉做事显然条理清晰,计划周密,时间卡得极紧,“需交付十斤样品,供我苏家内部验证。若样品合格,达到或超过预期效果,我们再行商议后续量产、长期供应及价格细节。”
“成交!”林晓枫伸出手,做出一个击掌为誓的动作,随即意识到对方可能不习惯这种民间礼仪,又有些尴尬地想收回。
苏小婉却并未与他击掌,只是微微颔首,幅度轻巧却带着应允的分量。她示意身后的老仆上前。那老仆默不作声,从袖中取出一个做工极其精致、以冰蚕丝织就、上面用银线绣着繁复而玄奥的暗纹(似乎是某种聚灵静心的小型阵法)的锦囊,递到林晓枫面前。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奇异的凉意,里面装着的灵币,其价值恐怕远超赵掌柜那袋定金。
留下锦囊后,苏小婉便不再多言,甚至没有一句客套的告别,径直转身,步履轻盈如踏波而行,素雅的衣裙在傍晚渐起的微风中微微飘动,勾勒出清瘦出尘的背影。身影渐行渐远,很快便融入了桃源村各家各户袅袅升起的、带着饭香的炊烟与愈发浓重的瑰丽暮色之中,仿佛她只是偶然滴落凡尘的一滴清露,太阳升起便了无痕迹,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如同雪后寒梅般的冷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林晓枫的鼻尖。
林晓枫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个尚带着一丝神秘余温与凉意的锦囊,望着苏小婉消失的方向,感觉方才发生的一切,如同做了一场光怪陆离、却又每个细节都清晰无比、真实得刺人的梦。前一刻他还沉浸在品鉴会成功的世俗喜悦与肉体疲惫中,下一刻,一个前所未有的、通往更高层次的机遇与一座陡峭如悬崖的挑战,便已毫无征兆地、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眼前,让他心跳如鼓,又脊背发凉。
杜康的声音,恰在此时于他脑海中悠悠响起,带着几分宿醉初醒般的慵懒戏谑,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老农审视陌生种子般的郑重:“嘿,小子,看到了吗?这天大的机缘,往往都穿着‘烫手山芋’的外衣,闻着香,拿着烫手。这苏家小女娃,眼光不是一般的毒辣,下手更是又准又狠。这‘静心凝神’之酒,可比你那取巧的、博人一笑的‘快乐水’,难酿何止十倍!其中关窍,在于你自身意念的纯粹转换与酒体内部各种能量、属性达成一种极致的、动态的平衡,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搞好了,一步登天;若是搞砸了,嘿嘿,不仅这到嘴的肥肉要连皮带骨吐出去,怕是你刚刚在这青云地界积攒起来的那点微末名头,也要如同这暮色里的炊烟,风一吹,就散得干干净净喽。”
林晓枫深深吸了一口气,傍晚微凉的空气夹杂着残余的酒香、食物气息、泥土味与那缕渐散的冷香,一股脑地涌入肺腑,却像一剂醒神药,让他更加清醒,也更加坚定。他将那冰蚕丝锦囊紧紧攥在手心,那沉甸甸的分量既是压力,也是动力。他的目光越过杂乱却承载了今日辉煌的广场,投向自家那间在暮色中显得格外低矮、简陋的酿酒工坊,眼神灼热,如同在黑暗中燃起了两簇不屈的、誓要凿壁偷光的火焰。
“放心吧,大神。”他低声回应,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誓言般的坚定,“不就是需要把捕捉到的、让人开心的‘快乐’涟漪,转化成能照见内心、让人安住的‘宁静’深潭吗?既然我能感知并融入情绪,自然也能学会掌控它的流向与质地!他们需要静心,需要安宁,我就倾尽所能,为他们酿出能映照月影、平息风浪的酒!”
他知道,手中这袋灵币和这份订单,绝不仅仅是一笔关乎生计的巨大收入,更是一场对他刚刚起步的酿酒之道、对他自身能力极限的、真正严峻而残酷的叩问与试炼。跨过这道看似高不可攀的坎,前方等待他的,或许是连杜康都未曾细说过的、更广阔的天地;但若是失败,之前所有因缘际会积累起来的一点声望、一丝希望,都可能如同沙滩上的城堡,在一次浪潮下便付诸东流,打回原形。
夜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