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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公王富贵,更是将自身那点可怜的神力催发到了极致。他悬浮在村口上空常人看不见的维度,官袍穿戴得一丝不苟,连褶皱都用法力熨平了。他双手虚按,努力调动着地脉中温和的土行灵气,使得整个村落范围内的灵气都显得比平日更加温顺、活跃,空气中隐隐流动着一种令人心旷神怡、如沐春风的祥和之感。他本人神色肃穆,紧抿着嘴唇,眼神紧紧盯着官道方向,激动、紧张、期盼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腾,让他感觉自己几百年来都没这么“年轻气盛”过,活脱脱一个等待最高长官检阅的、手心冒汗的新兵蛋子。

当时辰将至,日头又升高了些许,村口官道的尽头,终于出现了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并且逐渐清晰。

一支约莫十人左右的队伍,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官方的威严与从容,向着桃源村走来。为首之人,是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头戴同色方巾、面容古板严肃得如同石刻一般的中年文士。他身形清瘦,脊背挺得笔直,手持一卷仿佛从不离身的古朴书简,步履沉稳,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开阖之间精光闪烁,周身散发着一种严谨、刻板、不容亵渎而又带着凛然浩然正气的灵压。正是此次评比的评委之一,也是带队之人——在青云镇乃至周边区域都颇有声望的文曲星神使,孔正。他以治学严谨、铁面无私、极度看重规矩和传统而闻名。

他身后跟着几位来自镇守府的官吏,穿着统一的制式袍服,表情多是公事公办的审视。还有两三位是来自其他规模较大村落、被邀请来作为公证的德高望重的乡老,他们的眼神则更为复杂,有纯粹的好奇,有带着比较意味的审视,也有对桃源村这“暴发户”式崛起隐隐的不以为然。

当孔正一步踏入桃源村那挂着花球的牌坊下,正式进入村子地界时,他那仿佛万年不变的、古井无波的脸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动了一下,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他感受到的,并非他想象中,或者以往经验里,这种偏远村落常有的灵气贫瘠、暮气沉沉,或是因评比而带来的浮躁喧嚣。而是一种……他很少在凡俗村落感受到的,蓬勃的,温暖的,带着浓郁烟火气息和生活热情的活力。这里的天地灵气,虽然算不上多么浓郁,却异常“干净”和“欢快”,仿佛被某种积极向上、满足乐观的集体情绪反复洗涤、浸润过一般,让人置身其中,不自觉地便会放松一丝心防。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法器,缓缓扫过干净得过分的道路,两旁那迎风招展、画着滑稽酒坛的彩旗,以及那些虽然衣着朴素、甚至带着补丁,却人人脸上带笑、眼神明亮清澈、行动间透着一股干劲的村民。他看到有顽皮的孩童举着用泥巴精心捏制的、惟妙惟肖的“小酒坛”在路边追逐嬉戏,嘴里还不成调地、欢快地哼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好运来》;看到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聚在自家门口的磨盘旁,悠闲地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手里端着粗陶碗,里面正是那泛着细腻泡沫的淡金色“桃源仙酿”,时不时惬意地抿上一小口,脸上露出满足的褶子。

没有刻意的逢迎跪拜,没有紧张得如同木偶般的列队欢迎,整个村子就像一幅生动自然、正在徐徐展开的田园安居乐业图卷。只不过,这幅图的灵魂底色,是“满足”、“快乐”与“希望”。

一位跟在孔正身后的镇守府年轻官吏,忍不住微微倾身,对旁边的同僚低声惊叹道:“这桃源村……气象倒是颇为新奇独特,不像来接受评比检阅,倒像是……像是他们自己在过大节。”

另一位来自富裕村落的乡老,则不由自主地抽了抽鼻子,脸上露出讶异之色:“怪哉,这空气中是什么味道?似酒非酒,似花香非花香,闻之……竟让人心胸为之一阔,莫名的心情舒畅起来。”

孔正依旧没有言语,但他那严肃得如同花岗岩雕刻而成的面部线条,似乎微不可查地柔和了那么一丝丝。他主持过太多次村落评比,见过太多——穷困潦倒、苦苦祈求上级援助的;虚报浮夸、企图用谎言和面子工程蒙混过关的;还有紧张失措、在他面前连话都说不利索的。但像桃源村这般,由内而外、从环境到人,都散发着一种近乎坦然的自信、一种发自内心的祥和,甚至将严肃的评比日,过得如同自家庆典一般自然欢快的,还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的目光,最终带着一丝审视,落在了村中央广场上空,那道由河神神力勉强维持的、在朝阳下折射着梦幻般七彩光晕的彩虹水幕上。水幕两侧,还有水流勾勒出的、虽然线条稚拙却充满天真趣味的祥云图案,缓缓飘动。

“哼,不过是些雕虫小技,哗众取宠之举。”孔正心中冷哼一声,身为文曲星神使,他骨子里更看重的是文教底蕴、扎实的经济实绩和信仰的“纯粹性与正统性”,对于这种看似花哨、追求表面效果的东西,本能地有些排斥和轻视。在他看来,这或许是村子心虚、底蕴不足的表现。

然而,当他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注意到连自己身后那些见多识广、本该保持中立的镇守府官吏和几位乡老,都忍不住对那灵动有趣的彩虹水幕,以及整个村子这种独特而欢快的气氛,投去毫不掩饰的好奇、欣赏甚至是一丝羡慕的目光时,他心中微微一凛,意识到,这个看似“不务正业”、靠酿酒起家的桃源村,或许并不像他事先查阅的那些简单资料上所显示的那么简单。

尤其是空气中那股独特的、能潜移默化影响人情志的复合酒香,以及村民们那几乎无法伪装的笑脸和明亮的眼神,都隐隐指向了一个核心——那个在土地公提交的报告中被反复提及、甚至作为翻身仗关键的“特色产业”:桃源仙酿。

孔正收敛心神,将那一丝讶异和好奇深深压入心底,重新恢复了那副古板严肃、不苟言笑的标准表情,对早已等候在旁、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村长老陈头,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平稳声调说道:

“带路,去广场,依照流程,开始评审。”

他倒要亲自看看,好好掂量一下,这个看似“不走寻常路”、充满了“快乐”气息的村子,究竟有何真材实料,能担得起那沉甸甸的“优秀”二字,又是否只是金玉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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