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像圣子阿尔特留斯那样,以最谦卑虔诚的姿态跪伏于地,向至高存在祈求恩赐;没有像长安队秦战那样,引动体内沉寂的煞气与龙脉共鸣,显化铁血英魂;甚至没有像“金算盘商会”那样,摆出任何带有仪式感、沟通天地规则的姿态。
他只是静静地、如同一棵扎根于顽石的青松,站立在祭坛的最中央,那片曾被最炽烈圣光笼罩的核心区域。他成为了这风暴眼中,那奇异的、令人费解的宁静点。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外界的喧嚣、质疑、同情、嘲讽,那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巨大压力,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彻底隔绝。他的意识,不再向外投射,而是如同潜水般,深深地、义无反顾地沉入了与腰间酒壶中那片古老神魂最深层次、最毫无保留的链接之中。
“老杜,”他的意念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带着一丝探寻,一丝决然,“我们……不学他们。”
“哦?”杜康的意念回应得出奇地快,带着一丝被勾起兴趣的慵懒,仿佛终于等到了好戏开场,“那你想怎么玩?搞个比山还大的酒坛子虚影,把这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都一股脑泡进去,酿他个百年陈酿?”
“不。”林晓枫的意念斩钉截铁,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我们不去想着如何‘展现’惊天动地的威能,不去‘祈求’源自外部的磅礴力量。我们……只是‘回忆’,只是‘感受’。” 他将自身的心神,彻底放开。
刹那间,他的思绪,如同挣脱了所有枷锁的野马,又似决堤的江河,奔涌向他从青云镇出发,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那些看似平凡、琐碎,却构成了他全部修行与生命的记忆碎片。
他不再是用眼睛去“看”,而是用心神去“观照”。
他“观照”到了青云镇,那清晨与黄昏时分,家家户户屋顶升起的、带着柴火气息的袅袅炊烟,混杂着新翻黑土地的芬芳和即将成熟稻谷的清香。乡亲们围坐在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多久的老高粱树下,捧着边缘有些豁口的粗瓷大碗,碗里是他用最普通、最本分的粮食,倾注了对这片土地全部情感所酿出的、色泽略显浑浊却滋味醇厚绵长的米酒。王奶奶喝下那碗掺了安神草汁的米酒后,那常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一夜无梦到天明的安稳睡眠;几个半大的孩子偷偷尝了给牲畜准备的、酒精度极低的“迷糊汤”后,那憨态可掬、手舞足蹈的醉态……那一刻,他明白,那杯中物带来的,不是毁天灭地的神力,而是能让疲惫灵魂得以安歇的“安心”,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对生活最朴素、最坚韧的愿望与执着。
他“观照”到了蓉城,那扑面而来、霸道而鲜活、仿佛能点燃灵魂的麻辣火锅香气。九宫格中翻滚的、如同岩浆般的红油,咕嘟着这座城市永不熄灭的、沸腾的生命力。他与杜康神魂相依,兴致勃勃地研究着如何将这份泼辣的热情与市井的豪爽,巧妙地酿入新酒之中;苏小婉皱着眉头,指尖在虚拟键盘上飞舞,精确计算着不同辣椒品种的辣度、灵性挥发点与酒体融合的最佳配比;王铁柱被那试验品的烈性辣得满脸通红,额头冒汗,却还梗着脖子硬撑,嚷嚷着“够劲!这才叫酒!”……那不是对外界的征服与碾压,那是全身心地“融入”,是市井巷陌、人间烟火中自然升腾的、带着体温的豪情与活力。
他“观照”到了沪上,那巨大码头永不停歇的喧嚣,算盘珠子碰撞发出的、象征着规则与交易的噼啪脆响,巨型灵能飞舟起降时撕裂空气的低沉嗡鸣。在那一场没有硝烟的商业模拟战中,他们将“桃源仙酿”这个带着泥土气息的品牌,一步步打响,靠的不是神威压迫,不是巧取豪夺,而是童叟无欺的诚信、精益求精的品质,以及那独一无二、承载着一方水土故事的“文化”魅力。他甚至仿佛再次听到了金算盘财神那句带着惊讶与认可的低声嘀咕:“这股子扎根泥土、却又生机勃勃的商业活力……有意思,值得投资……”……那不是冰冷的掠夺与占有,那是智慧与汗水交织、共同创造出的、充满无限可能的繁荣图景。
他“观照”感受到了那片深邃、静谧却又蕴含磅礴力量的深海,那因家园被污染、子嗣受折磨而陷入极致痛苦与狂怒的古老巨兽“渊渟岳峙”。在他们倾尽所有,以生命古树精华和杜康神力净化那片被玷污的巢穴后,巨兽那如同蓝宝石般的巨大眼眸中,狂暴与痛苦褪去,最终投来的那一道温和、清澈、充满了智慧与……感激的目光。那不是驭使与被驭使,不是驱逐与被驱逐,而是基于理解的沟通,是寻求共生的努力,是不同生命形态之间达成的和解与尊重。
一幅幅画面,一种种感受,如同百川归海,在他心间毫无阻碍地流淌、碰撞、融合、汇聚。它们平凡,琐碎,甚至带着泥土的“土气”和市井的“俗气”,没有圣光那般纯粹到令人窒息的耀眼,没有长城那般肃杀到让人灵魂冻结的厚重,但它们真实、鲜活、滚烫,充满了生命的温度与人间的质感。
就在这极致的静默、深沉的回忆与全身心的感受之中,林晓枫的脑海中,仿佛于无边黑暗中,骤然划过了一道撕裂混沌、照亮一切的闪电!
一个一直困扰着他、甚至可能也困扰着杜康本身的问题,在此刻豁然开朗!
他一直以来,都将杜康的神力,简单而直接地理解为“酿酒”。酿出更好喝的酒,酿出能安抚灵魂的酒,酿出能激发潜能的酒,酿出蕴含特殊法则效果的酒。他将这视为杜康神力的全部,是自己需要努力学习和运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