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松鼠小灰。那小东西似乎也被门后渗透出的死寂与不祥气息吓到了,浑身绒毛炸起,瑟瑟发抖地直往她臂弯深处钻,只露出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微微颤抖。她肩头站着的小彩鹦鹉则歪着小小的脑袋,绿豆大的眼珠好奇地盯着那扇扭曲蠕动的门户,似乎在认真思考这“新玩具”的边缘能不能啄一下试试口感。
林晓枫没有立刻回答王铁柱。他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仿佛要隔着这尚未完全稳定的空间门户,提前捕捉、分析那个绝望世界的空气成分。一股混杂着焦土尘埃、文明朽坏、深入骨髓的绝望、以及某种贪婪吞噬一切存在痕迹的空虚感,顺着那空间波纹弥漫而来,如同无形的冰针,刺探着他的感知。他的【信息洞察】异能自发运转,反馈回的信息流让他眉心微微蹙起,感到了某种源自规则层面的细微刺痛与排斥。
这吞噬之力,与杜康曾隐约提及的、上古时期肆虐的“信仰吞噬者”同源。它吞噬的,远不止是物质,更是希望、信念、情感,乃至文明存在过的一切意义与痕迹。
他收回感知的触角,目光变得沉静,缓缓扫过身旁的伙伴——沉稳睿智、眼神坚定的苏小婉;憨直勇猛、时刻惦记着大家肚皮的王铁柱;纯真善良、能与万物沟通的赵灵儿,以及她怀中那些同样紧张不安的小生灵。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隐匿在队伍气运之中,那道沉默而可靠的持戟身影——门神老秦。最后,他的意念沉入意识海,与杜康那带着亘古沧桑、几分慵懒嘲讽却又无比清醒通透的意念轻轻触碰。
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平静感,如同深井中漾开的微波,从他心底油然而生。无论前方是何等绝境,他们并非孤军奋战。他们是一个整体,一个由迥异个体构成的、充满了矛盾与生机的整体。他们所要展现的,并非来自天外的救赎,而是根植于大地、源于生命本身韧性的另一种文明力量。
他转过头,看向一脸愁容、还在担心他那口锅的王铁柱,脸上露出了一个与这末日背景格格不入的、甚至带着点惯常轻松的浅笑,轻声回答道,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清晰地传入每个队友和近处屏息凝神的观众耳中:
“铁柱,有没有地方支锅,不重要。”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那死寂的废土虚影,眼神变得深邃而专注,仿佛穿透了那层绝望的帷幕,在询问那个世界残存的、或许早已被遗忘的“灵魂”:
“重要的是,这里的人……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还需要喝酒吗?”
这个问题,如此突兀,如此不着边际,如此……荒诞!在这样一个连生存都成问题、文明之火将熄的末日废土,谈论“酒”这种奢侈品?这难道不是最无关紧要、最不合时宜的话题吗?
然而,就在这因极度意外而产生的、死寂般的刹那,一个慵懒却带着洞悉世情百态、悲欢离合的沧桑声音,直接在林晓枫的脑海深处响起,那声音仿佛携带着千载酒香,也隐隐约约、如同幻觉般回荡在每一个静心聆听者的心间,那是杜康的回应,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淡然与笃定:
“只要还有想好好活着的人,就需要酒。”
为了忘却刻骨的痛苦,为了铭记短暂的欢愉,为了凝聚赴死的勇气,为了祭奠逝去的亡魂,为了庆祝微弱的新生,为了……在这无边的绝望中,用那灼热的液体,确认自己还“活着”,还能感受到滋味,还保留着那份属于“人”的、最朴素也最强烈的欲望。
这简单至极的一句话,如同在绝对黑暗中划过的第一根火柴微光,虽微弱,却瞬间照亮了“烟火大道”在末日背景下的核心意义——它并非高高在上、手持雷霆前来拯救世人的神只,而是带着体温、揣着食粮、提着酒壶,前来陪伴、共鸣、理解,并试图重新点燃那被吞噬殆尽的、“生”的欲望与温度的人间伙伴!
“走吧。”林晓枫不再多言,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澄澈与坚定,那澄澈之下,是已然明晰的道路。他第一个迈开了脚步,沉稳而从容地,踏向了那扇糅合了人间百味、看似脆弱却内蕴无穷生机的奇异光门。
苏小婉深吸一口气,玉手轻轻按在腰间的剑柄上,眼神锐利如初,紧随其后。王铁柱摸了摸背后的锅,嘟囔了一句“没石头俺用手托着也得炖!”,也大步跟上。赵灵儿轻轻安抚了一下怀里的小灰,低声对肩头的小彩说了句什么,带着一丝怯生生却又无比勇敢的神情,踏入了光门。
当那扇糅合了人间烟火、仿佛由无数细微生活片段编织而成的光门在身后缓缓消散,最后一丝温暖而驳杂的空间涟漪归于虚无,林晓枫团队的五人(连同杜康那倚着酒壶的淡薄虚影),真正地、踏实地站在了这片传说中的土地——中原。
预想中的决赛场地,或许是某个煞气冲天、骸骨铺地的古战场,或许是某个光怪陆离、杀机四伏的秘境迷宫。然而,当视觉适应了光门消散后的光线,当双脚感受到大地的触感,当呼吸纳入第一口此地的空气时,他们意识到,眼前的景象,与他们所有的想象都截然不同。
没有冲霄而起的灵气光柱,没有层层叠叠的华丽符文结界,甚至没有明确划分内外的空间壁垒。
他们仿佛只是进行了一次最寻常的远足,从喧嚣鼎沸、神力纵横的万神广场,一步跨入了一片无限苍茫、无限厚重、仿佛亘古便存在于这里的天地之间。
天, 是一种高远而澄澈的灰蓝色,如同年代久远、未经打磨的古老青瓷釉面,透着一股子沉静、内敛与难以测量的悠远。几缕纤薄的云絮懒散地悬挂在天际尽头,被不知从何处生起、又往何处而去的风缓缓推动,云丝舒卷变幻间,竟隐约勾勒出一些模糊的、类似甲骨文或钟鼎文的奇异纹路,仿佛苍穹本身,就是一部摊开的、无字的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