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厅的烛火依旧在跳动,将案几上的青梅酒瓶映得泛着暖光,酒液在瓶中轻轻晃动,散发出的清雅香气,与竹简的竹香交织在一起,倒添了几分雅致。
可纱帘后的蔡琰,却丝毫没心思感受这份雅致,她的目光紧紧锁在厅中父亲的身影上,一颗心揪得紧紧的,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方才父亲听到刘度的四句后,竟全然忘了眼前坐着的是手握洛阳军政大权的大将军,转身就急匆匆地冲向书架。
蔡琰看着父亲无礼的模样,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绢帕,父亲这举动,也太不知轻重了!
刘度再温和,也是当朝大将军,哪有让客人晾在一旁,自己跑去忙活的道理?
更让她紧张的是,父亲取来竹简后,竟因蘸墨太满、滴上墨渍,就毫不犹豫地将竹简扔到一旁,那动作又急又快,像是嫌弃什么脏东西似的。
蔡琰隔着纱帘都能看到,那片被扔掉的竹简滚到了案几底下,竹片上的墨渍晕开一小团,格外显眼。
这哪里有半分对大将军的尊重?
若是换做其他权贵,怕是早就面露不悦,可蔡邕却浑然不觉,只顾着重新取来新竹简,小心翼翼地蘸墨书写,那专注的模样,仿佛厅中只有他和手中的竹简,再无旁人。
蔡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悄悄探出头,目光越过纱帘,落在刘度身上。
生怕看到刘度脸上有半分不满。可让她意外的是,刘度竟依旧面色平和。
他端着酒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偶尔抬起杯,将杯中青梅酒缓缓饮下,唇边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完全没在意蔡邕的失礼,反倒像是在欣赏一幅有趣的画面。
看到这一幕,蔡琰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她不由得想起刘度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四句名言。
能说出这般话的人,胸怀定然远超常人,又怎会因这点小事计较?
他不是那种得势便忘形、斤斤计较的俗吏,更不是会因些许失礼就动怒的暴君。
自己方才那般紧张,倒像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蔡琰轻轻舒了口气,指尖的绢帕也松了些,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刘度身上,这一次,却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她看着刘度从容饮酒的姿态,看着他面对父亲失礼时的平和,看着他周身那份不疾不徐的沉稳气场,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认同感。
从这一刻起,她才真正被这个年轻的将军彻底折服。
以往她敬佩刘度的勇谋、赞叹他的眼光,可此刻,她更敬佩他这份容人失礼的度量,这份不重小节、只重本心的通透。
她发现,自己的目光竟再也离不开刘度的身影。
他抬手饮酒时,袖口滑落,露出的手腕线条流畅;
他偶尔垂眸时,睫毛在烛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唇边噙着笑意时,眉眼都柔和了几分。
以往她见惯了世家子弟的温文尔雅,却从未觉得谁的姿态能这般让人安心,这般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蔡琰悄悄低下头,看着自己攥着绢帕的手,脸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她自己都没察觉,此刻她的心,早已完完全全落在了刘度身上,他的一举一动,在她眼中都变得格外顺眼。
厅中,蔡邕终于写完那四句,捧着竹简走到刘度面前,动情地夸赞完。
还没等他缓过神,就听到刘度笑着说有要事想请大儒助力。
蔡邕先是一愣,随即像是突然被人泼了冷水似的,猛地回过神,目光下意识地越过刘度,看向会客厅后方的纱帘,那是女儿所在的方向。
他这才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懊恼地低呼一声:“哎呀!老夫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纱帘后。
蔡琰听到父亲这声低呼,又看到父亲看向纱帘的眼神,心里瞬间明白了。
父亲终于想起今日设宴的真正目的了!不是探讨学术,不是谈论典籍,而是为她向刘度说媒!
这个认知让蔡琰的心跳瞬间加速,像是有只小鹿在胸腔里横冲直撞,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连忙往后退了半步,躲在纱帘的阴影里,双手紧紧攥着绢帕,脸颊的红晕瞬间蔓延到了耳根,连脖子都变得滚烫。
以往她对父亲提及的说媒,虽有几分期待,却更多是茫然;
可此刻,她早已真心喜欢上刘度,这份期待便多了几分患得患失。
刘度这般优秀,胸怀天下、才貌双全,身边定然不缺女子,他会看得上自己吗?
自己虽有几分才学,却只是个深闺女子,既不能为他出谋划策,也不能助他领兵打仗,他会不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蔡琰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起刘度独战西凉大将的英勇,一会儿又想起他谈论治学普及时的坚定,一会儿又担心自己不够好、会被刘度拒绝。
她悄悄从纱帘的缝隙中往外看,目光落在刘度身上,眼神里满是紧张与期待,连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她既盼着父亲快点开口,又怕父亲开口后,听到自己不愿听的答案。
可刘度却没给蔡邕开口说媒的机会。
他看着蔡邕拍脑门懊恼的模样,大概也猜到了几分蔡邕的心思,却并未点破,反而直接开口,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蔡大儒,晚辈今日想请您助力的,不是别的,正是此前我们谈及的治学普及之事。”
蔡邕正懊恼着忘了说媒,听到治学普及四个字,顿时停下了思绪,目光重新聚焦在刘度身上,眼神里满是疑惑。
他原以为刘度只是随口提及,最多是日后慢慢筹划,却没想到刘度竟会这般急切地提起。
刘度看着蔡邕疑惑的眼神,继续说道:
“晚辈的想法是,在洛阳及周边郡县,开设蒙学,凡年满七岁的孩童,无论出身贵贱、家境贫富,都可免费入学,读书识字,学制九年。
这期间,孩童的笔墨、竹简、膳食费用,都由朝廷出资承担,无需百姓掏一分钱。”
这番话一出口,不仅蔡邕愣住了,连纱帘后的蔡琰都忘了紧张,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免费让所有七岁孩童读书九年,还要承担所有费用?
这得花多少钱啊!洛阳及周边郡县的孩童,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九年下来,笔墨竹简、膳食开支,那可是一笔天文数字!
刘度竟有这般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