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我正坐在门槛上擦烟斗,就见阿呆举着本线装书蹲在槐树下,手指头在书页上戳来戳去。来福趴在他脚边,红鼻子蹭着他的裤管,阿彩蹲在桃树杈上,黑红的毛沾了些露水,活像团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炭。
“师傅,您看这书上说的,印堂窄小的人容易横死,是真的不?”阿呆仰着脸喊,声音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
我磕了磕烟斗里的残灰:“你去看看村东头的李老四,他那印堂窄得跟刀片划的似的。前年是不是骑着摩托追兔子,一头撞进了沟里?”
阿呆挠着头想了想,突然拍大腿:“还真是!李老四媳妇说,他生前就爱逞能,大冬天敢往冰窟窿里跳,说要给娃摸条鱼。”
话音刚落,桃树叶子“哗啦”响了响。一个穿黑夹克的中年男人站在树荫里,四十来岁,额头窄得快跟眉毛连起来,印堂那儿挤成个疙瘩。他手里攥着个保温杯,指节泛白,眼底带着血丝。
“谷师傅,”男人声音发紧,“我想问问,我弟弟还有救不?”
阿呆赶紧搬凳子,“大叔坐,我给您倒点热茶水。”他转身往屋里跑,没留神撞在门框上,搪瓷杯“哐当”掉地上,滚到男人脚边。
男人没坐,低头踢了踢杯子:“我弟在矿上上班,前儿下井时被石头砸了腿。医生说万幸没砸着头,可他这性子,我总觉得悬。”
我瞅着男人的脸,突然问:“你弟弟是不是印堂也窄?”
男人愣了愣,“您咋知道?我妈总说,俩兄弟就数他犟,十岁敢爬高压线杆掏鸟窝,二十岁跟人打赌,喝了一瓶农药差点没救过来。”
“这就对了。”我敲了敲烟斗,烟丝火星子溅起来,“人这额头里头,装着管寻思事儿的脑子。印堂窄的,大多是这儿骨头长得紧凑,那片脑子活动不开,遇到事就容易一根筋。”
阿彩从树上跳下来,绕着男人脚边转,喉咙里发出“呜呜”声。男人摸了摸猫,突然从兜里掏出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人跟他有几分像,只是鼻梁那儿有道歪纹,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
“他这鼻子,是三年前在矿上被矿车撞的。”男人指着照片,“当时流了一脸血,养了俩月就上班了。打那以后,总说闻不着味儿,有人喊他也反应慢半拍。”
我指着照片上的鼻梁:“人这鼻子里头,藏着管闻味儿、听动静的神经。鼻梁断过的,这神经就跟被踩过的电线似的,接触不良。矿上机器响,有人喊‘快跑’,他可能就慢半拍听不见。”
阿呆蹲在旁边给来福顺毛,突然插嘴:“师傅说过,这就跟家里的煤气罐似的,鼻子灵的能闻见漏气,不灵的就得炸着了才知道。”
正说着,门口槐树下走来个老太太,手里拎着个布包,一步一挪的。她走到门口就站住了,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突然叹气:“这娃的人中,跟我家老头子一个样。”
老太太嘴唇瘪着,人中那儿有两道深纹,像被指甲掐过似的。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我家老头子,人中就有这么道纹,常年咳嗽,夜里总喘不上气。去年秋天,在院里晒玉米,被梯子砸了腿,躺了仨月就走了。”
男人脸白了:“大妈,您是说……”
“人要是常年身子虚,嘴巴底下这圈肉就老使劲,日子久了人中就出纹。”老太太摸了摸自己的人中,“我家老头子出事前,连提桶水都费劲,摔倒了都撑不起胳膊。医生说,他那肌肉早就松了,应急反应慢得很。”
我给老太太搬了个矮凳:“您老说得对。这三种面相,其实都是身体给人递的信号。印堂窄是脑子不爱转圈,鼻梁带伤是神经反应慢,人中出纹是身子骨虚,哪样都容易惹祸。”
男人突然站起来,“谷师傅,您说我该咋劝我弟?他那人,谁说啥都听不进去。”
“你让他试试这三样。”我掰着手指头数,“一,每次下井前,站着闭眼数三十个数,逼着自己寻思寻思安全扣检查了没;二,让他常捏捏鼻子两侧,活络活络神经,吃饭时多嚼嚼,练嗅觉;三,每天早上起来,试着深蹲二十下,把身子骨练结实点。”
阿呆突然“哎呀”一声,“前村的王大哥就是这样!他鼻梁上有道疤,听了师傅的话,天天捏鼻子深蹲,上个月工地脚手架塌了,就他反应快跳了出来。”
男人掏出个小本子,一笔一划记着:“我这就去医院跟他说。对了,还有啥要注意的不?”
“《黄帝内经》里说‘上工治未病’。”我指了指桌上的卦钱,“最好让他换个清闲点的活儿,实在不行,就找个搭档盯着他,别让他单独干危险活。”
正说着,男人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着听着突然笑了:“……真的?医生说恢复得好,能转后勤?那太好了!”
挂了电话,男人激动得直搓手:“谷师傅,我弟刚才说,矿上领导来看他,说让他好了去仓库管材料,不用下井了!”
阿彩跳到桌上,爪子扒着那副黄铜卦钱。我摸了摸猫的头:“你看,这不是挺好?有时候躲过祸事,不一定非得算卦,顺着身体的信号走,比啥都灵。”
男人从兜里掏出个红包:“谷师傅,这点心意您收下。”
我推回去一半:“规矩不能破,够三钱卦金就行。”
他没接,转身要走,又停下了:“对了,我弟说他想跟您学学咋保养身子,等出院了就来拜访。”
“随时来。”我摆摆手,“让他带着那本《黄帝内经》,我教他咋从自己脸上看健康。”
男人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老高,槐树叶把影子筛得斑斑点点。阿呆蹲在地上数卦钱,来福趴在旁边看,红舌头伸得老长。阿彩从桌上跳下来,蹭了蹭我的裤腿,尾巴圈成个圈。
烟丝燃起来,带着股醇厚的味。我望着天边的云彩,心里透亮——老祖宗传下来的面相,哪是什么玄乎事儿?不过是让人从脸上读懂身体的话,少走点弯路罢了。
“师傅,”阿呆突然喊,“您看那大叔又回来了!”
我抬头一看,男人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包新茶:“谷师傅,这是我老家的明前茶,您尝尝。等我弟好了,我们俩一起来给您磕头。”
我接过茶叶,递给他一包:“拿着喝,回去跟你弟说,身子是本钱,啥时候都得当事儿。”
男人嘿嘿笑了,露出两排白牙:“知道了谷师傅!我这就去买本《黄帝内经》,先自己学着。”
他走远的时候,来福突然瘸着腿追了两步,又颠颠地跑回来,红鼻子蹭着我的手。阿彩跳上桃树,爪子扒着枝桠,黑红的毛在阳光下亮闪闪的。
我磕了磕烟斗,看着地上的光斑发呆。这世上的祸事,大多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都是人自己一步步凑上去的。要是能早点看懂身体递的信号,好多事其实都能躲过去。
阿呆突然举着那本线装书跑过来:“师傅,您看这书上还说,这三种面相要是占了两样,就得更当心……”
我接过书,翻到那一页,阳光透过纸页,把老辈人的字迹照得清清楚楚。风从槐树叶里钻过来,带着点甜丝丝的味儿,像极了年轻时在观里翻医书的日子。那时候就知道,最好的占卜,不是算啥时候有祸,而是知道咋能躲过去。
关于横死之人的面相,古人做出这样的总结。
印堂窄小的人,往往额头部位的颅骨结构偏紧凑,对应的大脑前额叶区域活动空间受限。这部分脑区与决策判断、风险评估相关,所以这类人遇事容易冲动,做事常少了几分深思熟虑,不计后果的情况也便多见。
鼻梁有断裂或横纹的,多是鼻部骨骼、软组织受过损伤。要知道,鼻部神经密集,与大脑的感知系统联系紧密,受伤后很可能影响神经系统的应激反应速度。就像警报器出了点小故障,面对危险时,预判和反应总会慢半拍,自然容易陷入突发危机。
人中出现横纹或纵纹的,大多是面部肌肉长期处于紧张状态,或是皮肤弹性下降形成的。这背后往往藏着身体长期亚健康的状态——肌肉协调能力弱,应急反应也跟着迟钝。真遇到意外情况,想要快速做出自我保护的动作,就会显得力不从心。
所以说,老祖宗传下来的面相学问,一点都不玄乎。它不过是一代代人在生活里慢慢总结出的观察心得,是把无数次的经历、无数双眼睛的观测,沉淀成了对人身体与行为的规律认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