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晌午,我叼着烟斗在街边遛弯,老远就瞅见街道办门口围了一圈人。脚边的阿彩不知道啥时候跟了上来,尾巴突然炸得像把鸡毛掸子,爪子一个劲扒拉我裤腿——得,指定又有热闹看了!
挤进巷子拐角,就见穿蓝马甲的张姐拽着个花格子衬衫的小伙子,小伙眼镜片歪到腮帮子上,眼圈红得跟兔子似的。旁边轮椅上瘫着个瘸腿大爷,拿枣木拐杖哐哐砸地,唾沫星子喷得老远:“小兔崽子偷了我一千八百五!不赔钱就送你吃牢饭!”
我认得这小伙,叫小周,是街道办义工。我往墙根一靠,烟斗在鞋底磕了磕:“老哥,钱藏枕头底下丢的?”大爷三角眼一瞪,拐杖“当啷”砸在石板路上:“谷半仙少管闲事!我瘫了半辈子要点赔偿咋了?当年要不是我聪明,装……”
话说一半,大爷突然把嘴闭上了,憋得满脸通红。我心里一乐,慢悠悠接话:“装啥?装中风骗五保户补贴?”大爷手里的拐杖“啪嗒”掉在地上,眼神直往别处躲:“你、你别血口喷人!”
小周“腾”地站起来:“他刚说装……难道腿是装瘫的?”
我指了指大爷发颤的左手:“您左手虎口磨出老茧,是拄拐杖用力留下的,可右小腿鼓鼓囊囊——真瘫痪十多年,肌肉早该瘦得皮包骨了!”大爷往轮椅里缩了缩,还嘴硬:“我存钱防老!万一哪天……”
“防老?”我往烟斗里压了把烟丝,火光照得他脸发青,“《尚书》里都说了,‘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十年前您瞅见政策空子,装中风骗补贴,每月一千多混吃混喝。可为啥存款从没超过两万?不是被网友骗,就是被儿子偷,连老鼠都爱啃您的钱——这些怪事,和您总对年轻小伙动手动脚没关系?”
我这话一出口,大爷脸涨得发紫。小周突然哆嗦着说:“上周他让我擦身子,非说私处痒……”话没说完,阿彩“嗷呜”一声窜过去,爪子直挠大爷裤腿。嘿!裤管里鼓得跟塞了馒头似的,哪像瘫子的腿?
张姐弯腰扶小周,压低声音说:“难怪李社工说,这大爷以前就爱缠着年轻男社工……”大爷一听,慌忙拽住小周手腕,拿拐杖指着墙角砖缝:“钱!钱藏那儿了!”阿呆不知道啥时候蹲在墙根,伸手一扒拉,果然摸出个油纸包。小周接过钱,手直发抖:“怪不得上次李哥冲我使眼色,我还以为他嫌我笨……”
我蹲下扒开大爷裤管,露出肿得发亮的右膝:“去年是不是总觉得腿发沉?扎针灸都不管用?”大爷眼皮直跳:“你咋知道?”我指着他膝盖上的青紫块:“《黄帝内经》早说了,‘久坐伤肉,久卧伤气’。您装瘫十多年,为了装得像,成天绷着肌肉,气血早堵死了。这阿不是病,是报应!求仁得仁,这回您老可要真瘫了!”
大爷声音都变了:“可去年扎针还能走几步……”我叹了口气:“那会儿筋脉刚堵上,针灸能通气血。现在您老膝盖肿得跟馒头似的,邪湿早钻进骨头里,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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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把槐树影子拉得老长,小周擦着眼镜嘟囔:“谷叔,以后还能信人不?”我指了指追着桃树枝撒欢的来福:“你看这狗,见生人龇牙,见熟人摇尾巴。做好事就像种树,得防着虫蛀,但总不能因为几个烂果子,就把整棵树砍了吧?”
阿呆蹲在地上给阿彩分火腿肠,突然问:“师傅,这大爷往后咋办?”我望着胡同里升起的炊烟,又往烟斗里添了把烟丝:“他自己把路走窄了,谁也救不了。记住喽——人这一辈子,良心比钱金贵,就像墙根下的土,干净了才能长出好桃树。”
阿彩叼着烟斗“喵呜”叫,来福吐着红舌头往我腿上蹭。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大爷被抬走时还盯着砖缝发愣,估计还在琢磨钱为啥总留不住。他哪能明白,真正留不住的,是被自己作没了的良心啊!
跟街道办的朋友聊天多了就知道,基层工作里接触的残疾人、五保户和孤寡老人,有不少真的让人又气又无奈。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话虽然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人,但确实能在这些人身上看到影子。就像去火葬场,能让人明白生命短暂要珍惜当下;去养老院,会发现年轻时拼命攒钱、争名夺利,到最后可能都没教好孩子做人重要——与其一门心思赚钱,不如多花时间陪孩子,教他明辨是非。
人之所以贪婪,说到底就是自私。自私的人只信自己,总想着多捞好处、留条后路,却不知道真正的后路不是攥在手里的钱和物,而是平日里积累的福报。他们对人刻薄,总把别人往坏处想,时间长了,谁都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所以我常劝人,行善是好事,但也得留个心眼,别让善良被人当成软弱可欺的把柄。就像遇到狼得拿起棍棒,遇到心眼坏的人,也得学会保护自己。
有人总说自己被人骗过,觉得世道太坏。其实可以反过来想想:为什么偏偏是你被骗?孔子说“不二过”,别人骗你是他的错,但要是同样的套路第二次还上当,那就是自己不长记性了。别因为遇到一两个坏人,就觉得所有人都不可信。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做事多留个心眼,但该帮的人还得帮,总不能因为几棵歪脖子树,就觉得整片林子都烂透了。
福生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