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一刮,京郊街角的桃树叶落得差不多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挑着几片枯黄,倒是旁边的老槐树硬朗得很,枝繁叶茂的,能挡不少寒气。
木门吱呀一响,带进股冷风。
阿彩蜷在堂屋的太师椅上,黑红相间的毛团成一团,爪子还压着来福——那只白毛红鼻红舌头的土狗,这会儿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我坐在靠窗的八仙桌旁,手里摩挲着个老烟斗。
阿呆蹲在门槛上,正给来福顺毛,嘴里碎碎念:来福啊来福,你别老躲着阿彩呀,它又不咬你,就是想跟你玩呗。
阿彩像是听懂了,抬眼瞪了阿呆一下,喉咙里两声,来福吓得往阿呆怀里缩了缩,红舌头吐出来半截,又赶紧缩回去。我瞧着好笑,敲了敲烟斗:阿呆,别跟狗较劲了,把桌上的茶泡上,刚炒的龙井,暖手。
阿呆了一声,颠颠跑过来,拿起紫砂壶往盖碗里注热水,手一歪,水洒了一桌子。师傅,对不住对不住!他慌着去擦,手忙脚乱的,还把旁边的罗盘碰倒了。
我捡起来罗盘,指针还微微转着,笑道:毛手毛脚的,这罗盘可是吃饭的家伙,摔不得。你跟着我都两年了,洛书口诀背熟了?
阿呆挠挠头,脸涨得通红:师傅,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背熟了,可我还是不明白,这数字排列跟风水有什么关系呢?
正常,易学易学,说着容易,真钻进去哪有那么简单。我点上烟斗,吸了一口,烟雾慢悠悠飘起来,这洛书数理,是天地气数的根本。你可知道《射雕英雄传》里那段故事?那瑛姑在黑泥潭上苦算一道难题,整整算了十五年不得其解。
阿呆顿时来了精神:师傅,什么难题能让人算十五年?
那是一道三三方阵的难题。我用烟斗在桌上画了个九宫格,瑛姑要解的是用一至九这九个数字,排成三行三列,使每行、每列、每条对角线上的三个数之和都相等。她算了十五年,头发都算白了,却始终差那么一点。
后来呢?阿呆急切地问。
后来啊,黄蓉那丫头去了。我笑道,那丫头聪明绝顶,她一看就知道,这九个数字要排成三行三列,每行每列每条对角线的和必须是十五。你想想,一至九加起来是四十五,分成三行,每行不就是十五吗?
阿呆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下,眼睛一亮:还真是!
黄蓉当场就排出来了。我在九宫格里写下数字,她排的是:上九下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这不就是咱们刚才背的洛书口诀吗?你看,无论横着、竖着、斜着相加,都是十五。
我指着桌上的排列:
plaintext
4 9 2
3 5 7
8 1 6
二加九加四,是十五;七加五加三,也是十五;就是斜着的二加五加八,还是十五。瑛姑算了十五年没算出来的,黄蓉片刻之间就解开了。这洛书,看似是数字游戏,实则蕴含着天地平衡之道,是咱们风水理气的基础...
话音刚落,木门一声被推开,一股冷风裹着个人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半大的小子。可那小子刚跨进门槛,瞥见堂屋中央的罗盘和墙上挂的八卦图,脸一沉,扭头就往外跑,动作快得像被狗撵,拉丁服的亮片在冷风里闪了一下就没影了。
小宇!你给我回来!进来的中年妇女急得跺脚,声音都发颤。她约莫四十出头,穿件挺括的羽绒服,料子看着不差,可脸上满是憔悴,眉头拧成个疙瘩,眼角耷拉着,印堂发暗得厉害,还透着股青黑,一看就是被心事熬得没了精气神,气场乱得像团麻。
我抬眼瞧着那跑远的小子背影,十三四岁的年纪,个子蹿得挺高,就是腰板没挺直,含着胸,跑起来都带着股毛躁又心虚的劲儿。谷老师,您在呢?妇女顾不得追孩子,快步走到堂屋中央,局促地搓着手,眼眶都红了,您快帮帮我,这孩子实在管不住了,再这么下去,真要毁了!
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喝口热茶暖暖。阿呆,再添个杯子。
阿呆赶紧应声,又跑去摆弄茶具,这次没洒水,就是手还在抖,想来是被刚才那小子的举动惊着了。妇女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却没暖到心里去,放下杯子就叹气,从包里掏出一叠纸,有户型图,还有好几张手机截图打印件,往桌上一放:谷老师,我是听表姐说的,您这儿看风水、断运势最准,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找谁了。我总觉得家里风水出了问题,您先看看这户型图,是我家的格局,还有这些……是那孩子的手机短信,我偷偷打印出来的。
我拿起户型图,摊在八仙桌上,借着窗外的光仔细瞧。这户型是典型的坐北朝南,坎宅格局(坎门),客厅在中间,西北方向正好有间次卧,南边阳台挺大,窗户开得也宽。再拿起那些截图,上面的短信内容看得人皱眉,全是十三四岁孩子不该说的露骨话,一口一个,还约着偷偷见面,更离谱的是,几条短信收件人备注不一样,显然不是同一个女孩。
妇女见我看着截图,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谷老师,您都看见了吧?我家孩子今年才十四,以前挺乖的,成绩中等偏上,放学就回家。自从半年前搬去西北那间房住,又报了个拉丁舞班,整个人都变了。
以前他作业从不偷懒,现在天天往外跑,作业要么瞎糊弄,要么干脆不写,上次月考直接考了倒数。前几天还跟同学打架,把人推倒磕破了头,赔了人家两千块钱。这还不算,上周他爸开车,好好的在路口被人追尾,车修了好几万,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总觉得是家里风水不对,撞着什么了。她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了哭腔,可最让我没法接受的是,我收拾他书包想洗洗,结果在夹层里翻出来个套!我问他,他死不承认,说是什么同学塞给他的,我不信,趁他睡着看了他手机,没想到...没想到...
她颤抖着手从包里又掏出一张打印纸,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您看看这个...这是他们那个群的聊天记录...这孩子...这孩子居然建了个群,把这些女孩子都拉进去,他在里面自称,管那些女孩叫正宫娘娘侧妃,还有什么后宫佳丽...这些女孩子还都认识,在群里争风吃醋,互相称呼姐妹...
阿呆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小声嘀咕:我的天,现在的小孩真能玩...
妇女抹了把眼泪,声音打颤: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反而更叛逆,跟我对着干,说我管得多。今天带他来见您,他说什么都不愿意,刚进门就跑了。谷老师,您帮我看看这户型图,是不是家里风水真出问题了?还是这孩子命格犯了什么冲?您可得救救他啊!
我摩挲着烟斗,先看户型图,再结合她的面相和那孩子的模样,心里就有了数。妇女颧骨有点高,下巴尖,是个操心劳碌的命,子女宫发暗,显然子女运势不稳。再想小宇,眉清目秀却印堂发灰,眼带桃花,还透着股目无尊长的浮躁,正是风水里乾宫错位桃花泛滥的典型面相。
你家这户型,确实是坐北朝南的坎宅(坎门)。我指着户型图,慢悠悠说,从八宅理气上来看,坎宅的西北方是乾位,乾为天、为主宰,同时也是坎宅的六煞文曲水星方位。六煞水主桃花、人缘,但若处置不当,气场受催动,就容易引发不正的男女关系、感情混乱。更关键的是,乾位是一家之主的方位,就像皇宫里的乾清宫,那是皇帝住的地方,哪能让小辈随便占?
妇女听得屏住了呼吸,一脸茫然:您是说,孩子住西北那间房,位置不对?
可不是嘛!我敲了敲户型图上的西北次卧,现在很多人家不讲究这些了,觉得房间够大、采光好就行,却不知道方位错了,气场就乱了。小孩子住乾宫,就好比太子住进了乾清宫,把皇帝的位置占了,他自然就觉得自己当家做主了,哪里还听得进父母的管教?这就是位错则心乱,他在群里自称,其实就是乾宫气场在他身上的映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最大,没人能管得了他。
阿呆在旁边恍然大悟:师傅,难怪这孩子这么叛逆,原来是占了主位!
正是这个理。我继续道,更糟的是,这乾位同时是六煞桃花水,房间在乾位,他的床铺还正好靠在房间的西北墙,等于双重催动了乾宫气场和桃花煞气,这在风水上叫星宫同位,煞气相乘。一方面占着主位,滋生目无尊长的叛逆心;另一方面被桃花煞气浸染,心性不定,自然就往男女之事上跑偏,还搞出妻妾成群的荒唐事,这都是气场错位引发的连锁反应。
我又指向那间次卧的窗户:再从形法上看,这房间的床头是不是靠着西边的窗户?
妇女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对对对,谷老师,您看得真准!他说那样早上能晒到太阳,醒得早,我就没拦着,没想到这也有问题?
这就是雪上加霜的形法缺陷。我吸了一口烟,缓缓道,风水学里形理兼备,理气上已经乾宫错位、桃花缠身,形法上又出了靠山虚空的问题。床头靠窗,背后没实墙依托,就像人站在悬崖边,气场无依无靠,反映在性格上就是浮躁冲动、听不进劝,做事没分寸。理气的叛逆心加上形法的浮躁劲,他跟同学打架、不服管教,也就不奇怪了。
我又指着户型图上的客厅:你家客厅的沙发,是不是半年前换了位置?原来该在北边或者东边,现在挪到西边靠墙了吧?还有南边阳台上,是不是摆了些红色的花草?
妇女低头看了看户型图,一拍大腿:对啊!谷老师,您太神了!半年前我觉得客厅沙发旧了,换了个新的,挪到了西边。南边阳台上,我养了几盆三角梅,开得可红了,每天看着热闹,这也影响风水吗?
当然影响。我指了指桌上的罗盘,坎宅的客厅,沙发是,主家人运势聚合,宜在北边本命位或东边长子位,能镇宅护子、聚气安神。你挪到西边,西边为兑位,兑主口舌是非、桃花纠纷,这就是形错则气乱——沙发位置一错,宅心气场就偏了,难怪孩子会跟同学打架,家里还出追尾这种口舌破财的事。
再看南边阳台,我继续说,南边是离位,离为火,你摆上大红的三角梅,就是火上浇油。坎水遇离火,水火相冲,宅运不稳,火气顺着气场冲到西北的孩子房。他命格本就偏燥,又占着乾宫主位,再受这离火熏灼,欲望被放大,叛逆心更重,简直是火上浇油,心性彻底收不回来了。
那大门呢?妇女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我家大门轴有点松动,风一吹就吱呀响,这也是风水里的讲究?
门是家的,风水里说气口不固,宅运难聚我解释道,门轴松动,风一吹就响,说明气场外泄、不聚财,宅运像散沙一样抓不住。本来孩子住乾宫就已经乱了主次,气口再不稳,好运势进不来,坏气场倒容易钻空子,这就是形破则气泄。家里破财、孩子心性不定,都跟这气口不固脱不了干系——气场留不住,规矩也立不住,孩子自然没了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