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多克庄园的餐厅,长长的橡木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的烛台与餐具在温暖的灯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
气氛有些微妙。
晚餐的主菜是惠灵顿牛排,外皮金黄酥脆,内里的菲力牛排鲜嫩多汁。
但餐桌上的四个人心思各异。
布莱恩·布拉多克正襟危坐,试图找些话题,但开口闭口都是军情十三处的任务和伦敦的天气,干巴巴得像块放了两天的面包。
杰奎琳·法尔斯沃斯则直接得多,她切割牛排的动作干净利落。
那双橘红色的眼眸时不时地扫过乔伦,里面燃烧着不加掩饰的战意。
她对乔伦的兴趣,比盘子里的牛排浓厚得多。
乔伦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水。
他肩膀上的毒液松鼠早已按捺不住。
牛排的香气、黄油的芬芳、红酒的醇厚……
无数种美味的气息像一只只小手,挠着它的心。
它在乔伦的衣领边缘悄悄探出一只白色的大眼睛,死死盯着杰奎琳面前那块切开后流淌着肉汁的牛排。
吸溜——
一个极其微小的声音在乔伦耳边响起。
乔伦眼皮都没抬一下。
“别丢人。”
毒液松鼠浑身一颤,缩了回去,委屈地用两根看不见的触手在乔伦的后颈画着圈圈。
“乔伦,你真的很喜欢安静呢。”
伊莉莎白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弧线。
她扮演着完美的晚宴女主人,试图用轻松的话题融化这僵硬的气氛。
“我猜你来英国除了看书也是为了躲开纽约的那些麻烦吧?比如托尼·斯塔克的好奇心,或者神盾局的没完没了?”
她紫色的眼眸含着笑意,好似能看穿一切。
乔伦没有回答。
默认,就是最好的回答。
伊莉莎白目光落在了那个从昨天就一直在蠕动的黑色娃娃上。
“乔伦。”
伊莉莎白的好奇心终于压抑不住,她身体微微前倾,露出一截锁骨。
“我一直想问,你肩膀上这个可爱的小家伙,到底是什么?某种……传说里的顽皮精灵?”
被点到名了!
毒液松鼠来了精神!
这是在万众瞩目之下,在主人的“盟友”面前,展现自己无与伦比的价值与贤惠的绝佳机会!
它要证明,自己不是只会吃饭的废物!
只见它“嗖”地一下从乔伦的肩膀上跳到了餐桌上,引起了布莱恩和杰奎琳的侧目。
然后,它当着所有人的面,用两根从体内延伸出的细长黑色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餐桌中央的装饰花瓶里抽出了一根……用来捆扎花束的彩色毛线。
它要表演!
它要在这群无知的人类面前,表演它的独门绝技——快速编织!
它要给自己织一件全世界最帅气的、镶满钻石(想象中的)的迷你毛衣!
理想很丰满。
现实,却瘦骨嶙峋。
毒液松鼠高估了自己的手工艺水平,也低估了毛线的难缠程度。
它两根触手上下翻飞,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姿态专业得犹如一位从业三十年的老织工。
几秒钟后。
它把自己用那根并不算长的毛线,捆成了一个乱七八糟、四脚朝天的黑色粽子。
两根触手打了十几个死结,滑稽地在桌布上抽搐着,动弹不得。
空气突然安静。
“扑哧——”
伊莉莎白最先没忍住,掩着嘴笑出了声,肩膀不住地颤抖。
连一向严肃的布莱恩,嘴角都忍不住狠狠抽动了一下,显然在用极大的毅力控制自己的表情。
只有杰奎琳。
她皱了皱眉,像在认真分析这个生物把自己捆起来的目的。
呀嘞呀嘞。
丢人现眼的家伙。
他叹了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在毒液松鼠身上轻轻一点。
“滋……”
金色的能量流过,缠绕的毛线好似被赋予了生命,自行松开,然后被波纹的能量震成了最细微的粉末。
毒液松鼠重获自由,它羞愧地顺着桌腿溜回地面,躲进了阴影里,不敢再露头。
“它……很有趣。”
伊莉莎白好不容易止住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花。
“所以,它到底是什么?”
布莱恩也好奇地问道。
乔伦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放下,然后看向对面的兄妹,纠正了他们的猜测。
“不是魔法生物。”
“是外星共生体,克林塔族。”
“外星共生体?”
三人脸上的笑容收敛,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这个词,在神盾局和军情十三处的最高加密等级档案里,通常与危险、失控这些字眼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别小看它。”
乔伦似乎嫌他们还不够惊讶,补充了一句。
“它还能变形。”
为了证明这一点,也为了彻底断绝他们未来不必要的、麻烦的试探,乔伦对着毒液松鼠,下达了一道指令。
“出来。”
躲在桌子底下的毒液松鼠接收到命令,虽然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它展示最狰狞的一面,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
一团黑色的液体从阴影中流淌而出,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攀上了乔伦的手臂。
它没有附身,而是在波纹的约束下,覆盖在了乔伦的右臂之上。
那团黑色液体疯狂蠕动、膨胀、重组!
黑色的肌肉纤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野蛮生长,扭曲的筋腱互相缠绕,表面浮现出骨质般的惨白外甲,最终,在他的手臂末端形成了五根长达半米狰狞利爪!
布莱恩·布拉多克骇然。
这哪里是什么宠物!
这分明是一件可以伪装成任何形态、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任何地方、可以撕裂一切防御的……终极潜行兵器!
杰奎琳的呼吸则变得有些粗重,她死死盯着那五只利爪,身体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伊莉莎白的反应,最为直接。
她紫色的眼眸中闪着毫不掩饰的光芒。
“可以完美变形……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甚至,可以被驯服……”
她盯着那覆盖在乔伦手臂上的狰狞造物,无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的天……”
“一个活着的、可控的、拥有无限可能的概念武装。”
......
英伦的夜,雨声淅沥。
布拉多克庄园的藏书馆内,壁炉里的火焰静静燃烧。
乔伦没有睡,他坐在一张橡木书桌后,指尖捻过泛黄的书页。
这是一本关于17世纪航海日志的孤本,上面用古老的鹅毛笔字迹,记载了许多关于北大西洋海怪与幽灵船的传说。
对他而言,这些远比白天的闹剧有趣。
“吱呀——”
藏书馆厚重的橡木门被推开一道缝。
一道身影闪了进来。
伊莉莎白·布拉多克。
她换下了晚宴的繁复礼服,身上只穿了一件光泽流转的黑色丝质睡袍,系带松垮地在腰间打了个结。
紫色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赤着双足踩在地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端着一个银质托盘,上面放着一瓶年份上佳的勃艮第红酒和两只晶莹剔透的高脚杯。
在壁炉昏黄的火光映照下,她整个人好似一朵在暗夜中盛放的、散发着危险香气的毒花。
伊莉莎白将托盘轻轻放在乔伦手边,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然后身形一转,靠坐在了宽大的书桌边缘。
睡袍的下摆顺着她交叠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段白皙紧致、弧度完美的小腿。
“睡不着?”
她晃了晃杯中的猩红酒液,声音带着雨夜特有的慵懒与魅惑。
“还是说,我家的藏书比伦敦的夜景更有吸引力?”
乔伦的视线甚至没有离开书页,只是平淡地翻过一页。
“有事?”
这个女人永远学不会“保持距离”这四个字。
伊莉莎白被他这堪比恒温动物的反应逗笑了,红唇微启:“我来还人情。”
“晚餐时,你满足了我的好奇心,让我看到了概念武装的可能性。”
她抿了一口红酒,紫色的眼眸在火光下流转着异样的光彩。
“现在,轮到我了。”
乔伦合上了那本厚重的航海日志抬起头注视着她。
“所以,你还人情的方式,就是穿着睡袍,深夜来我的房间……”
他顿了顿,扫视了一眼这堪比教堂的空间,纠正道。
“哦,是藏书馆,给我倒杯酒?”
“扑哧。”
伊莉莎白被他这直白到堪称无礼的吐槽彻底逗笑了,她用手背掩着嘴,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的睡袍随之起伏。
这男人,真是一块又硬又有趣的石头。
“当然,不止这些。”
她将酒杯放在桌上,从书桌边缘滑下。
赤裸的脚掌踩在石砖上,她走到藏书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在一排平平无奇的书架前停下。
那上面摆放的,尽是些关于《埃塞克斯郡地方志》、《不列颠农业发展史》之类枯燥乏味的书籍。
伊莉莎白伸出手在几本特定书籍的书脊上按照某种独特的顺序与节奏按动了几下。
“咔……咔哒……”
一阵细微的机括声从书架内部传来。
紧接着,在乔伦的注视下,那整面由橡木打造的书架无声地向着一侧缓缓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墙壁内的方形暗格。
伊莉莎白侧身探入暗格,取出一本异常厚重的古籍。
这本书的封面由某种不知名的黑色皮革制成,触感粗糙而坚韧,没有书名,只有一个用纯银镶嵌的、属于布拉多克家族的狮首徽章。
她将这本古籍捧到乔伦面前,小心地摊开在橡木书桌上。
书页翻动,露出其中一页色彩依旧鲜艳的插图。
伊莉莎白伸出指尖点在了插图之上。
那是一幅极其写实,甚至堪称残酷的战斗场面。
那是一幅极其写实的战斗场面。
画中,一位身穿中世纪全身板甲、手持绘有布拉多克家族纹章鸢盾的骑士,正与另一位戴着狰狞的黑色豹形头盔、手持长矛的黑人战士并肩而立,背靠着背。
在他们面前,尸横遍野。
那些尸体并非人类。
它们一个个长着惨白到毫无血色的皮肤,眼眶深陷,嘴里是无法闭合的尖锐獠牙,指甲如墨,如野兽的利爪。
“这是我们布拉多克家族的一位祖先,詹姆斯·布拉多克爵士。”
伊莉莎白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好似怕惊扰了书页中沉睡的亡魂。
“16世纪时,他曾与一位来自非洲神秘国度瓦坎达的国王,巴博亚·孟巴萨,达成了秘密盟约。”
“那位国王,正是当时掌握着黑豹图腾之力的黑豹。”
“他们合作的目的只有一个,”伊莉莎白看着画中那血腥的场景,眼神变得凝重,“为了对抗当时肆虐整个欧洲的血族大公。”
血族。
乔伦看着上面的文字。
他的阅读速度极快,一目十行,迅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上面清晰地记载着,他们为了对抗那位无法被杀死的大公,动用了一块来自瓦坎达、被誉为“圣石”的天外陨铁,振金。
由当时的宫廷炼金术士和瓦坎达最顶尖的工匠联手,耗费数年光阴,将那块振金打造成了一枚蕴含着神圣力量的“圣十字架”。
根据记载,这枚十字架,对血族有着神话传说般的致命克制效果。
所有零散的线索于乔伦的脑海中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逻辑链。
尤利西斯·克劳。
大英博物馆失窃的振金。
神秘的非洲国度瓦坎达。
黑豹神。
以及……现在冒出来的“血族”。
克劳在大英博物馆不惜一切代价抢夺振金的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拿到黑市上贩卖?
他有别的目的。
一个与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吸血鬼,息息相关的疯狂目的。
乔伦抬起头锁定了伊莉莎白。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面对乔伦那能洞穿一切的目光,伊莉莎白嘴角的弧度却变得更加高深莫测。
她伸出手指,将那本厚重的家族秘史缓缓合上,把所有的秘密重新关入其中。
伊莉莎白端起酒杯,凑到红唇边,紫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乔伦的身影。
“这,就是我想让你知道的,关于伦敦的另一个秘密。”
“至于为什么……”
伊莉莎白轻轻一笑,吐出两个字。
“因为,它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