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本主妇用福建乌龙茶制作冷饮时,茶农正为凑足孩子的学费冒死走私。
这个残酷的写照,皆是因为定价权的丢失,几个日企可以随意联手进行压价,否则就不收了。
日企当然只是吓唬人,但外贸部为了稳定的出口赚取外汇,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个情况要持续到93年,外贸部终于拿回了定价权,并且权力下放,茶农终于可以根据自己茶叶的等级,进行自我定价销售。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也会渐渐出现‘爷爷家有一个茶厂’这样爱讲故事的女孩子们。
当然,土产公司为了保证利润,克扣水份等行为,也是造成茶农不得不铤而走险的原因之一。
“黑松露的定价权就在我们自己手里,我想茶叶也可以。”
大爷和阿卓在前面走,吴迪对跟在后边的王刚说道:“只要掌握定价权,土产公司的利润上升了,茶农自然也就不会再走私。”
“在国外,这是来自东方的神奇树叶,是奢侈品。”
王刚道:“可现在对我们来说,一旦卖不出去,那就是树叶,且全部辛苦都要浪费掉。”
“放心吧,小日子没那么刚的,只要咱们展现出足够的决心,他们肯定要鞠躬道歉。”
吴迪把大胆的想法说出来:“咱们出口局可以重新成立一家公司,我来注资,以保护价进行收购,土产公司手里没茶叶了,小日子企业自然会来找咱们,我不信他们放着900%利润的生意不做。”
“我知道你不差钱......”
王刚第一个反应,是觉得可行的,就像黑松露,那就是成功的案例,法企再不开心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可是你不要忽略了国际资本的力量,你那几千万能坚持多久?万一要真的砸手里,那你得喝到什么时候去?”
“那我就请你喝,请大家喝,实在不行还有前门大街的茶水摊,请全国游客来喝。”
吴迪开了个玩笑,道:“这件事你就按我说的起草计划书,给大领导过目,我来兜底就是。”
“你这个语气,可越来越......”
王刚忽然定住,摇了摇头,“好吧,我会做的。”
“我早就说过了,我对钱不感兴趣,可似乎没什么人相信。”
吴迪自嘲一笑,“眼下针对日企的定价权,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我决定放手一搏。”
“得,又是要进国务院的案子,我又得死一片脑细胞。”
这时进了村子,王刚已经尽量利用县城和路上风景来想象,可看过之后还是说不出来话。
院落都还挺规整,可房子像是存在了几十年,开裂和破洞都是勉强修补,小孩子穿着满是补丁的衣裤,几乎都光着脚。
大爷姓陈,他们村子几乎都姓陈。
阿卓用本地话跟他聊些家常,两个人口音偶尔会不一样,也还要争一下发音。
家里七口人,老伴早就没了,有个三十多岁的儿子和儿媳,生了四个小孩,大的十五六,小的三四岁,光着脚丫满地跑。
“我们这边人结婚早,大多十六岁成人礼过后,就被人抓头发了。”
阿卓又解释道:“不是真的抓头发,是男女看好了对方,剪下一点头发做合髻仪式,就算是你们那边的订婚。”
“还有这习俗?好像是唐朝宋朝时期流行的吧。”
王刚微微一怔:“那你们这边可真传统,京城都没有这说法。”
“呼啦啦......”
几只番鸭飞起来,却被陈大爷眼疾手快的抓住一只鸭脚,直接掼在地上,拎着就去放血了。
“哇!有鸭汤喝了!”
几个小孩子顿时快乐起来。
吴迪也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大白兔奶糖给阿卓,让她给分分。
等她回来,吴迪又摸出一把,阿卓一笑:“我刚才留了一块。”
“拿着,出门在外少不了打交道,有这个好说话。”
吴迪道:“没看那些小孩子看咱们都不再只是好奇,多了亲切吗。”
“就你门道多。”
阿卓道:“我们这边养的番鸭从明朝就开始了,煮汤味道很清甜,你看大爷手里拿的是天麻,一起炖汤去头风的。”
吴迪对福建的饮食有一定了解,他们吃的口感清淡,但一定要油水足,炖汤总会加各种奇奇怪怪的草根树根。
很快,鸭汤的香味飘荡出来,地瓜粥里的米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你们先出去玩吧,天黑了再回来。”
张罗做饭的小陈两口子,把孩子往外赶。
他们都是淳朴的茶农,种地瓜,采茶叶,生孩子,就是他们的职责。
炒茶还是要老陈亲自动手才放心。
“别出去了,刚好我带了些京城的副食品,切一切,大家一块吃。”
出差肯定要带书包,吴迪掏出肘子,酱牛肉,红烧肉罐头,香肠,六必居的酱菜。
“你竟然带了这么多吃的?”
王刚都惊呆了,简直百宝箱一样。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
吴迪这手太狠了,就连老实巴交的小陈夫妇,都能明显看出更加热情。
很快开饭,老陈特地开了一坛三十年的状元红,都快变成酒膏了,不得不用新酿的地瓜烧稀释。
一瞬间,四个小孩子已经开动了,院子里像是起了一阵风。
“别吃太多,晚上肚子疼。”
小陈两口子一边呵斥孩子,一边朝吴迪他们露出歉意的笑。
“别撑坏了小肚皮就行。”
吴迪是真的不在乎这点吃的,再多也无所谓,可这四个小家伙吃东西速度实在惊人,真撑坏了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我这辈子没能耐,就希望孩子们能有出息,将来能过上好日子。”
老陈半碗酒下肚,乐呵呵看着小孩子们。
“真香诶,我说老陈,你这么吝啬的人,也舍得炖鸭汤了?”
院外有个四五十岁戴着前进帽的男人走进,露出恍然的表情:
“原来是来亲戚了,我说呢,不会是印尼华侨吧?”
“陈会计,你们都有亲戚在那边汇款,我可没有。”
老陈摇摇头,“来取茶叶的吧,可惜炒坏了,再等一阵吧。”
“炒坏了?在哪里,我看看。”
陈会计眼珠子盯着桌面乱转,喉头滚动。
“烧了,没了,传出去坏我手艺。”
老陈古板摇摇头,“今天晋江的亲戚来看我,招待不了你,回头咱们再说。”
陈会计上不了桌,心急如焚,当即道:“你不会走私了吧?”
“人都在这里,往哪走私?往晋江吗?”
老陈古板摆摆手:“没有的事,不要乱说,要死人的。”
“那公茶呢?”
陈会计寸步不让:“总不能公茶也炒坏了吧?”
“小红,你去拿来。”
老陈指使儿媳,转头对吴迪道:“公茶就是茶山最好的一点茶叶,要单独炒出来,陈会计准时准点来拿。”
“那很贵吧?”
“不给钱,想卖茶叶,就得给他们。”
老陈道:“他们都很厉害,上茶山一打眼就知道有多少好茶,我们自己一片叶子也不敢留的。”
“你说这些干什么?!”
陈会计呵斥一声:“这是咱们茶山多少年的规矩,你要自己心里有数。”
“外地亲戚不懂这些,我解释一下,现在不说,你走了不还是一样说?”
老陈接过儿媳取来的牛皮纸包,拎着过去,朝陈会计呼出一口酒气:“哎呀,醉了,陈会计,不送。”
“哼!谅你也不敢!”
陈会计一把夺过,气呼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