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点,暮色四合。
拾薪者驻地的灶台边,林小雨正守着大锅搅动粥汤。柴火噼啪作响,蒸汽在暮色中袅袅升起,带着米和野菜混合的朴实香气。今天粥里加了李初夏昨天送来的几味新草药,据说是安神助眠的,熬出来有种淡淡的清苦味。
赵铁柱蹲在灶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粒,肚子适时地咕咕叫起来。
“快了快了。”林小雨好笑地看他一眼,“再等五分钟。”
“能不饿吗?”赵铁柱抹了把额头的汗,“今天扛了一天的木头,腰都快断了。周工那了望塔要的料子也太粗了,一根就得四个人抬……”
正说着,驻地大门方向传来轻微的响动。
不是赵铁柱他们回来时那种喧闹的脚步声,也不是岩不语检查工程时沉稳的踱步声。是很轻、很慢、带着某种迟疑的脚步声,踩在碎石铺就的路面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林小雨抬起头。
暮色中,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驻地门口,似乎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那是个看起来年纪很轻的女孩子,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绿色布袍——是最基础的新手装束。她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异常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有些发干。长发松松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眼睛。很大,很黑,但在暮色中没什么神采,像是蒙着一层薄薄的雾。
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布包,抱得很紧,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请问……”女孩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些气虚的沙哑,“这里是拾薪者公会吗?”
林小雨放下勺子,擦了擦手走过去:“是的。你是?”
“我……我叫李初夏。”女孩小声说,目光有些躲闪,“游戏Id是‘夏夜流萤’。我……我想找你们的会长,曙光。”
林小雨打量着她。女孩看起来很虚弱,站立的姿势有些微的不稳,像是随时会倒下。但她的眼神里有一种很固执的东西,像在坚持什么。
“会长在工地上,一会儿就回来。”林小雨语气温和,“你先过来坐吧,喝点水。”
她领着李初夏走到灶台边的石凳旁。女孩坐下时动作很慢,很小心,像是怕牵扯到什么疼痛。林小雨递给她一碗温水,她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嘴唇沾到水后湿润了些,但脸色依然苍白。
“你找会长有什么事吗?”林小雨问。
李初夏放下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布包的带子。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打开布包。
里面是几个小玻璃瓶,瓶身干净透亮,看得出被仔细清洗过。每个瓶子里装着不同颜色的液体:淡绿色的、琥珀色的、浅粉色的。瓶口用软木塞封着,外面还缠了一圈细细的麻绳加固。
“这是我……我自己做的药剂。”李初夏的声音还是很轻,但说到药剂时,语速快了一些,“初级止痛剂,效果比商店卖的好一点,而且没有副作用。”
她拿起那个淡绿色的小瓶,递给林小雨:“你可以……试试。”
林小雨接过瓶子,拔开软木塞。一股清凉的草药味飘出来,不刺鼻,反而有种让人精神一振的感觉。她倒出几滴在掌心,液体清澈,质地均匀,没有杂质。
作为治疗职业,林小雨对药剂不算陌生。游戏商店里卖的初级止痛剂她也用过,效果一般,而且服用后会有短暂的昏沉感——那是系统模拟的“副作用”。
但眼前这瓶,光从气味和质地看,就比商店货精致得多。
“你自己做的?”林小雨有些惊讶,“材料呢?”
“就是……新手村外面那些杂草。”李初夏说,“三叶草、止血草、宁神花,还有一些野莓。按一定比例配的,熬制时间要控制好,火候太大药效会减半,太小又提不出精华。”
她说这些时,眼神里的雾似乎散开了一些,露出底下专注的光。
林小雨把瓶子递还给李初夏,转身朝工地方向喊:“会长!这边有人找!”
几分钟后,张野赤着脚走过来。他身上沾满了泥灰,额头有汗,但眼神清明。看到李初夏,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我是曙光。”
李初夏站起身,动作依然很慢。她把那个淡绿色的小瓶又递过去:“这是我做的止痛剂。效果……比商店的好15%左右,而且没有副作用。原料都是新手村的杂草,成本很低。”
张野接过瓶子,学着林小雨的样子闻了闻,又倒出一点在指尖捻开。他对药剂一窍不通,但他能看出制作人的用心——瓶身干净,封口严实,标签上的字迹工整清秀,连药剂的颜色都均匀透亮。
“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他问。
“在论坛上看到的。”李初夏说,“有人说你们公会在招生活玩家,而且……不欺负散人。我就想……来试试。”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时间不多,每天只能在线上三四个小时。等级也很低,才12级,打不了怪,做不了任务。但我会做药,真的会。我能做出比商店更好的药。”
张野看着她。女孩说“我时间不多”时,语气很平淡,但那种平淡底下,有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紧迫感。
“为什么想加入我们?”他问。
李初夏沉默了很久。暮色完全落下来了,灶台的火光在她苍白的脸上跳跃,投下晃动的阴影。
“因为……”她开口,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我想留下点有人用的东西。”
她抬起头,看着张野:“在游戏里做药,和现实里不一样。现实里我吃过的药太多了,苦的,涩的,吃完会恶心的,会头晕的……太多了。但在这里,我可以做出不苦的、有效的、让人舒服一点的药。”
“我想,如果我能做出好的药,有人用了觉得有用,觉得没那么疼了……那就算我以后不在了,这些药还在。它们被人用过,帮过忙,就……就有意义了。”
她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从很深的地方挖出来的。没有煽情,没有夸张,只是平铺直叙地,说着一些很沉重的话。
灶台边的火噼啪响了一声。
赵铁柱不知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听到这些话,这个大块头的汉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挠了挠头,沉默地站在一旁。
林小雨眼圈有点红,她转过身,假装去搅动锅里的粥,但动作很慢,很轻。
张野看着李初夏。这个病弱的、苍白的、眼神里有雾的女孩,站在暮色里,抱着她那些小小的玻璃瓶,像抱着一整个世界。
“你的药,”他说,“能现场做一次吗?”
李初夏愣了一下,然后点头:“可以。但需要材料……”
“需要什么?”
“三叶草,止血草,宁神花,还有干净的清水和一个小锅。”
“小雨,帮她准备。”张野说。
林小雨立刻从仓库里拿来需要的草药——这些都是日常采集的储备。又搬来一个小陶锅,一壶清水。
李初夏接过材料,在灶台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她的动作依然很慢,但一旦开始处理草药,整个人就变了。
那种病弱的、迟疑的气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精准的、近乎虔诚的状态。
她先拿起三叶草,一片一片地检查叶片,把有虫眼或破损的挑出来。然后用手轻轻揉搓,让叶片微微卷曲,释放出香味。接着是止血草,她用一把小刀仔细地切去根部,只留下最嫩的茎叶部分。宁神花的花瓣被她一片片摘下,在掌心摊开,用手指轻轻按压,挤出花汁。
每一个步骤都很慢,都很仔细。
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浪费的材料。
赵铁柱看得目瞪口呆。他见过林小雨处理草药,也很熟练,但李初夏这种……像是把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当成有生命的东西来对待。
“为什么要这么仔细?”张野忍不住问。
“因为草药也有‘心情’。”李初夏头也不抬,声音很轻,“被粗暴对待的草药,熬出来的药效会打折扣。要轻轻地,尊重地对待它们,它们才会把最好的部分给你。”
她说得很自然,像是在说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草药处理好后,她开始熬制。
清水倒入陶锅,放在灶台的余火上——不能直接用大火,要文火慢熬。她先放入三叶草,看着叶片在热水中慢慢舒展,颜色从鲜绿变成深绿。然后加入止血草,锅里的水开始泛起淡淡的红色。最后是宁神花的花瓣和花汁,水色变成了清澈的琥珀色。
整个过程持续了二十分钟。
李初夏一直守在锅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的变化。偶尔用一根干净的木棍轻轻搅拌,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什么。
当药液熬到只剩原来三分之一时,她熄灭火,用细麻布过滤掉药渣。琥珀色的药液流入准备好的玻璃瓶,在火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好了。”她说,把瓶子递给张野。
张野接过,药液还是温的。他打开瓶塞,喝了一小口。
味道……确实不苦。有一种清凉的甘甜,带着草药的清香,入喉后有种舒缓的暖意。几乎是立刻,他感觉今天搬运石料时肩膀的酸痛感减轻了一些——虽然只是心理作用,但那种感觉是真实的。
“怎么样?”李初夏看着他,眼神里有不易察觉的紧张。
“很好。”张野诚实地回答,“比商店的好喝,效果……感觉也更好。”
李初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很淡,很短暂,像夏夜萤火虫一闪而过的光,但确实是个笑容。
“谢谢你。”她轻声说。
张野放下瓶子,看着这个女孩。她的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睛里的雾散开了,露出底下清澈的、专注的光。
“李初夏。”他说,“欢迎加入拾薪者公会。”
李初夏愣住了。她看着张野,又看看林小雨和赵铁柱,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但是,”张野继续说,“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每天在线不能超过四小时。到时间就必须下线休息。”
李初夏眨了眨眼。
“第二,药可以研究,但要注意身体。如果觉得累了,马上停下来。”
“第三,”张野顿了顿,“等驻地建好了,给你建一间专门的药剂实验室。你要保证,在里面做出更多有用的药。”
李初夏看着张野,看了很久。然后她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布包的带子。
再抬头时,眼眶有点红,但没哭。
“好。”她说,“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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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李初夏正式上线加入公会。
她的话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小角落里——那是林小雨帮她整理出来的,在主屋侧面一个避风的角落,有张小桌子,几把椅子,还有几个架子放草药。
她上线第一件事,就是研究驻地后山的草药分布。
“昨天我去看了,”她对张野说,“后山有几种稀有草药,白天很难采,得晚上去。有一种叫‘星荧草’,只在午夜到凌晨之间开花,花开的瞬间采摘药效最好。”
“晚上去?”张野皱眉,“后山有野怪,晚上更危险。”
“我知道。”李初夏说,“但我需要那种草。它能提升止痛剂的效果,还能开发新的药剂。”
她看着张野,眼神很坚持:“我能去。只要有人陪着,保护我就行。”
张野想了想:“今晚我陪你去。还有铁柱,他也去。”
于是,当晚十一点,三人出发了。
夜晚的后山很安静,也很危险。月光被茂密的树冠切割成碎片,洒在林间小路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还有夜鸟扑棱翅膀的声音。
李初夏走得很慢,但很稳。她手里提着一盏小灯笼——是林小雨给的,光线柔和,不会惊动太多野兽。她的眼睛在黑暗中异常专注,扫视着路边的草丛、石缝、树根。
赵铁柱举着盾牌走在最前面,警惕地观察四周。张野走在李初夏身侧,赤脚踩在地上,感知着周围的动静。
“这里。”李初夏忽然停下,蹲下身。
那是一株很不起眼的小草,长在岩石的阴影里。叶片细长,边缘有微弱的荧光,在黑暗中像星星的碎屑。
“星荧草。”李初夏轻声说,“还没开花。要等。”
她就在那里蹲着,一动不动,眼睛盯着那株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山林里的夜露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肩膀,但她浑然不觉。
赵铁柱有些着急:“还要等多久?”
“快了。”李初夏说,“我能感觉到。”
果然,几分钟后,那株草的顶端开始泛起更亮的荧光。一个小小的、米粒大小的花苞慢慢膨大,然后,在某个瞬间,悄然绽放。
那是一朵极小的花,五片花瓣,每一片都散发着柔和的银白色荧光,像一颗微缩的星星。
就在花开的那一秒,李初夏伸出手,用一把小剪刀精准地剪下花茎。动作快而轻,没有损伤到花和叶。
花被剪下的瞬间,荧光开始慢慢暗淡。
“好了。”李初夏把花小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小木盒里,松了口气,“今晚的运气不错。”
之后的一个小时,他们又找到了三株星荧草。李初夏采了两株,留了一株——“要留种,不能采绝了。”
回驻地的路上,赵铁柱忍不住问:“初夏,你怎么知道那草什么时候开花?”
“感觉。”李初夏说,“就像你知道什么时候该举盾格挡一样。看多了,就懂了。”
她说得很简单,但张野知道没那么简单。那种对草药生长节律的敏感,需要多少时间的观察和积累,需要多少耐心和专注。
这个女孩,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自己活成了一本行走的草药百科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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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李初夏宣布:“新药剂研发成功了。”
她把几个小玻璃瓶摆在桌上,标签上写着“星荧止痛剂”。
“效果比初级止痛剂提升25%,持续时间延长50%,而且有轻微的恢复精力效果。”她介绍得很简练,“成本只增加了10%——星荧草虽然稀有,但一株可以制作十瓶药剂,而且我们留了种,以后可以自己培育。”
张野拿起一瓶。药液是淡银色的,在光线下有细碎的闪光,像融化的星辰。
“试过了吗?”他问。
“试过了。”李初夏点头,“小雨姐帮我测试的。她说……感觉很好。”
林小雨在一旁微笑:“是真的很好。昨晚我肩膀疼,喝了一小瓶,五分钟就不疼了,而且感觉很清爽,没有昏沉感。”
张野打开一瓶,喝了一口。
清凉,甘甜,带着某种星空般的深邃味道。入喉后,一股温和的暖流扩散开来,今天砌墙时手腕的酸痛明显缓解了。
“这药……”他看向李初夏,“能批量生产吗?”
“能。”李初夏说,“只要有足够的星荧草。我算过了,如果我们专门开辟一片药田培育,一个月能产出三百株左右,可以制作三千瓶药剂。每瓶按市场价的一半卖,也能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她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睛里有光。
那是创造者看到自己的作品被认可、被需要时的光。
“那就做。”张野拍板,“药田的事,我让周岩规划。你需要什么工具、什么材料,直接跟小雨说。”
“谢谢会长。”李初夏轻声说。
那天下午,驻地多了第一块药田。
岩不语在院子西侧划出一片向阳的区域,用石块围出边界,里面填上筛过的细土和腐殖质。李初夏亲自把采来的星荧草移植进去,每一株都小心地埋好土,浇上水。
她蹲在药田边,看着那些细小的、闪着微光的草叶,看了很久。
然后她抬起头,对旁边的林小雨说:“小雨姐,等这些草长好了,我教你做药。”
林小雨愣了一下:“教我?”
“嗯。”李初夏点头,“做药不难,难的是用心。你心细,手稳,应该能学会。”
“可是……这是你的技术……”
“技术就是要传下去才有价值。”李初夏说得很认真,“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会,万一我……不在了,这些药不就失传了吗?”
她说“不在了”时,语气依然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林小雨的眼眶又红了。她蹲下身,握住李初夏的手——那双手很凉,很瘦,但很稳。
“初夏,”她轻声说,“你会一直在的。我们都会。”
李初夏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又是一个很淡、很短暂的笑容。
但这次,持续的时间长了一点。
像夏夜的萤火,虽然微弱,但坚定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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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星荧止痛剂开始小规模生产。
李初夏带着林小雨和另外两个对药剂感兴趣的生活玩家,在临时搭建的药剂工作台前忙碌。研磨草药,调配比例,控制火候,过滤装瓶……每一个步骤她都亲自示范,耐心讲解。
她的讲解很特别——不是死记硬背的配方,而是原理。
“三叶草是主药,负责镇痛。但光有三叶草不够,药效太烈,会伤身。所以要加止血草中和,宁神花安抚,最后用星荧草提升和稳定药效。”
“火候为什么重要?因为不同的草药,有效成分释放的温度不同。三叶草要80度,止血草要85度,宁神花只能70度。温度高了,宁神花的香气就散了;低了,三叶草的成分又提不出来。”
“所以熬药不是一锅乱炖,是交响乐。每个乐器要在正确的时间,用正确的力度,奏出正确的声音。”
她说这些话时,眼神清澈专注,声音虽然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
那两个生活玩家听得目瞪口呆。他们以前也做过药剂,但都是照着系统给的配方机械操作,从没想过背后的原理。
“初夏姐,”一个年轻玩家忍不住问,“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初夏想了想:“就是……看,试,想。看草药的样子,试不同的配比,想为什么会这样。时间长了,就懂了。”
她说得很简单。但张野知道,这简单的背后,是无数个只能在线上三四个小时的日夜里,挤出来的全部专注和热情。
这个女孩,在用她有限的时间,做无限的事。
那天傍晚,李初夏找到张野。
“会长,”她说,“我又有了新想法。”
“什么?”
“星荧草的药效不止止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试验过了,如果调整配比,加入黑松林的松针和西山的一种蓝苔,可以做出‘精力药剂’,短时间内提升注意力和反应速度。虽然效果只有一分钟,但关键时刻可能有用。”
“还有,如果加入铁矿渣——就是炼铁剩下的废料,磨成细粉——可以做出‘铁肤药剂’,提升物理防御。虽然只有一点点,但叠加其他防御手段,可能就能挡住原本挡不住的攻击。”
她说得很快,很兴奋,苍白的脸上难得有了些血色。
张野看着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个病弱的、生命可能有限的女孩,在游戏里找到了她的战场。不是用刀剑,不是用魔法,而是用草药,用药剂,用她所有的智慧和专注,为这个团体贡献着她的力量。
而且,她想做的不是独享的技术,是传下去的技艺。
是想在她“不在了”之后,还能继续有用的东西。
“做吧。”张野说,“需要什么,我们都支持你。”
李初夏用力点头,转身就要回药剂工作台,但走了两步又停下。
“会长,”她回过头,声音很轻,“谢谢你们。”
“谢什么?”
“谢谢你们……让我做这些。”她说,“在现实里,我只能躺着,吃药,等。但在这里,我能站,能走,能采药,能熬药,能做出有用的东西。”
她顿了顿,眼眶有点红,但没哭。
“就像……我真的活着一样。”
说完,她转身走了。纤细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单薄,但走得很稳,很坚定。
张野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主屋的拐角。
远处,药田里的星荧草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荧光一闪一闪,像夏夜的萤火。
微弱,但执着地亮着。
照亮自己,也照亮身边的人。
张野深吸一口气,赤脚踩在驻地的土地上。
脚下传来大地的脉动,沉稳,有力,充满生机。
就像这个团体里的每一个人。
都在用各自的方式,顽强地活着,努力地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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