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那句“你究竟是谁”,如同冰锥猝然刺入骨髓,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将沈清言牢牢钉在原地。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四肢百骸僵硬得无法动弹。
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中疯狂运转,几乎要冒出烟来!
【不能说系统!这玩意儿说出来谁信?搞不好直接当妖孽烧了!】
【穿越?更离谱!魂穿异世?嫌死得不够快吗?!】
【重生?他知道他自己是重生的,要是我说我也知道他是重生的,或者我本身也有问题,那绝对是立刻灭口,没商量!】
【怎么办?怎么办?!必须给出一个解释!一个能让他半信半疑,至少暂时能保住小命的解释!】
无数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求生本能压倒了恐慌。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动作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突兀和用力,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
他强迫自己抬起眼,迎上萧绝那锐利如刀、仿佛能剥离所有伪装的审视目光。尽管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手心瞬间沁满了冷汗,但他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坦诚,甚至带着一丝无奈和……认命?
“回王爷,”他的声音因为极力克制颤抖而显得有些干涩,但每个字都吐得清晰,“下官……只是沈清言。”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
“一个……家门不幸,侥幸未死,身负血海冤屈,漂泊于世之人。”他提及沈家的旧案,语气低沉,带着真实的苦涩,这是他能找到的、最真实也最容易引发一丝(或许根本没有)同情的背景。
然后,他话锋转入最关键的部分,语气带着一种自己也难以理解的困惑与不确定:“或许……是经历生死大劫,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下官自那场大病醒来后,便偶尔会得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灵觉’。”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着词汇,观察着萧绝的反应。见对方眼神依旧冰冷,但并未立刻打断,他鼓起勇气继续往下说。
“这‘灵觉’时灵时不灵,毫无规律可言。有时……能比常人更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细微的痕迹,比如文书上的异样气味,比如人物神色间的微妙变化……”他隐晦地指向了军械案卷宗的香气和孙谦的异常。
“有时……甚至会在梦中,或是心神恍惚之际,窥见一些……支离破碎的、可能与未来相关的片段景象……”他将“重生锚点”和系统提示带来的信息,模糊地包装成了“未来片段”。
他刻意强调了这种能力的不可控性:“但这‘灵觉’完全不受下官掌控,来去无踪,且……且时常会不受控制地以‘心声’形式泄露出去……下官自知此乃怪异之事,惊扰王爷圣听,实非下官所愿,每每思之,惶恐难安!”
他将自己放在了一个被动、无奈甚至受害者的位置上。一切都是这该死的、不受控制的“灵觉”惹的祸,他沈清言也只是个被这诡异能力困扰的普通人。
说完这番话,他屏住呼吸,坦然地(至少表面上是)回视着萧绝,努力维持着眼神里的“真诚”与“无奈”,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官袍上,一片冰凉。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小腿在微微发抖,全靠意志力才勉强站直。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彻底隐没,暮色如同墨汁般渗透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烛火尚未点燃,昏暗的光线中,萧绝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的寒星,死死地锁定在沈清言脸上。
他在衡量,在判断。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漏洞不是没有。“灵觉”?“未来片段”?听起来荒诞不经。但结合沈清言过往的表现——从金銮殿心声泄露,到发现军械案线索,再到破译密信……似乎又只有用这种玄乎其玄的理由才能解释得通。
而且,他强调了“不受控制”。这与他能听到心声的情况吻合。若真是能完全掌控的能力,又怎会如此轻易、频繁地泄露出来?
萧绝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摩挲着一块冰冷的玉佩。他重生归来,本身就经历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对于这种玄异之事的接受度,远比常人要高。
但他并未完全相信。
沈清言身上依旧笼罩着迷雾。这“灵觉”从何而来?为何偏偏是他?与沈家的旧案有无关联?还是……与那冥冥中让他重生的力量有所牵扯?
无数的疑问在萧绝心中盘旋。
他看着沈清言那强装镇定却难掩苍白的脸色,那双努力睁大以示坦诚、却因为恐惧而微微收缩的瞳孔,还有那细微的、无法完全控制的颤抖。
这小子,至少有一半是在演戏。
但另一半……或许是真的。
良久,就在沈清言几乎要被这沉默的压力碾碎时,萧绝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分量:
“灵觉……么?”
他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在舌尖品味其真假。
“最好如此。”
他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但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以及那并未立刻采取行动的态度,让沈清言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差点虚脱地坐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暂时……又逃过了一劫。
但萧绝那深不见底的目光,依旧让他如芒在背。
这场坦白,远未结束。它只是将更深的探究和隐患,埋在了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