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内,时间仿佛凝固。沈清言僵坐在椅子上,大脑被“他全都知道”这个恐怖的事实反复冲刷,羞耻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神经,让他几乎要化作一尊冒烟的石像。他甚至连抬头再看萧绝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死死盯着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水,仿佛能从澄黄的茶汤里找到一条地缝。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被这巨大的社死感彻底吞噬时,萧绝那平稳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看你如今这副模样,”萧绝的语调里,似乎掺入了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玩味,“倒比在堤坝上挥斥方遒时,有趣得多。”
沈清言:“……” 他一点也没觉得有趣!他现在只想原地升天!
然而,萧绝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头的羞愤之火,只留下刺骨的寒意与巨大的震惊。
“至于本王的‘秘密’……” 萧绝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光的阻隔,掠过了一丝沈清言无法完全理解的、沉重而幽暗的色彩,“……你似乎,也猜到了一些。”
沈清言猛地抬起头,撞入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眸中。之前的羞窘被一种更加强烈的、关乎生死与真相的紧张感所取代。他屏住了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
萧绝的目光与他交汇,没有回避,也没有闪烁,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暗涌的、冰冷刺骨的恨意与决绝。
“前世,”萧绝缓缓开口,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沈清言的耳畔,“本王死于信任之人的背叛,”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沈清言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话语背后蕴含的血色与冰冷,“和……一种名为‘醉红尘’的西域奇毒。”
醉红尘!
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沈清言记忆的闸门!他想起了萧绝遇刺重伤时,太医诊断出的、并非“醉红尘”却同样来自西域北狄的“冰魄蚀心散”!想起了自己当时内心的笃定——那绝非北狄所为,而是嫁祸!想起了他对那个人的深刻怀疑!
萧绝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知道他已经明白了。他没有明确说出“重生”二字,但这番话,已是最大限度的、最直接的承认!他来自另一段充满背叛与死亡的残酷过往,他背负着前世的血海深仇与未竟之志,重新回到了这个时间节点。
“这一世,”萧绝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过往、誓要扭转乾坤的决绝,“本王便是为此而来。”
“!!!”
沈清言内心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击!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萧绝亲口承认这匪夷所思的事实,当那潜藏在冰冷表象下的巨大秘密如此赤裸地展现在他面前时,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是毁灭性的。
【他承认了!他真的……是重生的!】
【前世……他死于背叛和‘醉红尘’……信任之人……】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串联、汇聚!那个一直盘桓在他心头、呼之欲出的名字,伴随着对萧绝前世遭遇的想象所带来的巨大愤怒与心痛,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猛地冲破了理智的堤坝!
他几乎是想也未想,那个名字便脱口而出,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与难以抑制的愤懑:
“是秦灼!”
声音在寂静的雅室内回荡,清晰无比。
说完这句话,沈清言自己也愣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后怕。他如此直接地指证当朝手握重兵的镇北侯,是否太过鲁莽?
然而,萧绝的反应却出乎他的意料。
听到这个名字,萧绝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意外之色,仿佛沈清言说出的,只是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沈清言,那深邃的眼眸中,冰冷恨意的背后,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妙的……类似“欣慰”的情绪?
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沈清言的指证。
但他的沉默,以及那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对“秦灼”二字的冰冷杀意,已然是最好的回答。
沈清言看着这样的萧绝,心中百感交集。愤怒于秦灼的狠毒背叛,心痛于萧绝前世的凄凉结局,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胸腔中涌动——萧绝将他最大的秘密,以这种方式告诉了他。
这是何等的信任?亦或是……将他彻底绑上同一辆战车的宣告?
雅室内再次陷入了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的尴尬和社死截然不同。它沉重、肃杀,充满了共享秘密后的同盟感,以及对未来艰难险阻的清醒认知。
窗外的竹影摇曳,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命运齿轮那沉重而不可逆转的转动声。
沈清言望着眼前这个身负重生之秘、于绝境中逆天归来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然置身于一场跨越了两世恩怨、关乎帝国命运的巨大漩涡中心。
而他,似乎早已无法,也……不愿抽身。